月色黯淡无光，夜风轻拂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荒凉可怖。
破败的土屋在月色中投下狰狞的阴影，墙皮脱落的裂缝里，几只不知名的甲虫窸窸窣窣地爬行。
墙角蜷缩着两个少年，他们紧紧依偎在一起，黝黑的面容在黑暗下毫不起眼。
布条在腹部缠了一层又一层，可还是挡不住饥饿的侵袭。
两人饿得头晕眼花，肚子咕噜噜叫个不停。
“姐姐……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云扶离被另一个少年抱在怀里，发出模糊的呓语，“姐姐，我好想……妈妈。”
“扶离不怕，我们都不会死的，姐姐出去找吃的，你乖乖等着姐姐。”
云扶乐咽下喉间的酸涩，声音比夜风还要轻。
她艰难地将弟弟放在靠近墙角的床上，试图给他盖上被子。
昏昏沉沉的云扶离伸手阻止，他撑开沉重的眼皮，“咳咳，姐姐，我想和你一起去……我害怕。”
他不想孤零零地死在屋子里，也不想让云扶乐离开自己的视线。
现在外面有虫子，根本就找不来食物的，处处都是危险，他怕云扶乐葬身虫腹。
如果真的要死，那他想和姐姐死在一起。
“不行！扶离，你的身体需要休息。”
云扶乐猜到了云扶离的想法，厉声拒绝。
不到最后一步，她绝不会放弃。
云扶离自小体弱，一点冷风就能让他高烧三日不退。
如今饥饿和伤痛已经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连呼吸都带着细微的颤抖。
让他和自己一起出去？那无异于亲手带他去送死。
“姐姐……”
云扶离微弱地抗议，苍白的唇瓣开合，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挤不出来。
云扶乐猛地背过身，不再看弟弟的眼睛，“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到时我带你去基地。”
“床板下面还有三块米饼，如果饿得实在受不了，你就拿出来吃掉。”
说是米饼，其实就是几块巴掌大的锅巴，既不能饱腹，又不会让人直接饿死，微微地吊着一会儿小命。
云扶乐顶着云扶离痛苦的目光离开，踏入漆黑浓稠的夜，村子里的人所剩无几，粮食也都消耗一空。
她必须找来食物，哪怕是树皮草叶，他们也吃得下去。
官方基地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距离远先不说，他们两个孩子进去也是被吃的份，被人欺负都没人阻止。
所以不到一定地步，她是不会想着去官方基地寻求生路的。
云扶乐刚走出村庄不远，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她立即顿住，转头看向跟着自己的人。
“扶离，你怎么不听话？”
隔着月光，她看清了跟着自己的人是谁，云扶离他竟悄悄地跟了上来。
“姐姐……你带着这些去基地吧！”
云扶离掏出怀中三块黑乎乎的米饼，虚弱地扯出一个笑，“姐姐，你要活下来。”
“我知道，我快要死了……”
他似乎再也没了力气，支撑不住晃晃悠悠的身体，软倒在地里，手中的米饼也沾染上了土壤。
闭眼的前一刻，云扶离看到姐姐跌跌撞撞地朝自己飞扑过来，或许他死了，姐姐能活下来吧？
他的病，在和平时代还能调理，但在这种末日里，就是一个拖后腿的累赘，他不想再连累姐姐了。
“扶离！你不要吓我！”
她赶紧扶起云扶离，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一只手似乎摸到了什么湿润的东西。
血？
怎么会有血？
云扶乐忍着哭腔，嗓音瞬间干涩，“扶离，快醒醒！你不要睡！”
云扶离气息微弱，呼吸都变得艰难无比，他明显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
他想要抬手擦去云扶乐的泪水，却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身体，只能无力地等待着生命流逝。
“扶离，呜呜呜……你不要睡！”
云扶乐无法自抑地痛哭出声，云扶离的身体慢慢变凉，浓烈的不舍和绝望占据她的脑海。
“不要，不可以睡，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妈妈和爸爸都死了，现在最后一个亲人也要离开她了吗？
云扶乐再没有收到任何回应，瞬间泪流满面，为什么？
为什么世界变成了这个样子？
虫灾到底因何而来，人类又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不肯让他们好好地活下去？
她忽然跪在地上，望向高悬的明月，双手合十。
“如果世上真的有神，求求您救救我唯一的亲人！救救他！”
“我云扶乐愿生生世世为您当牛做马，恳求上天垂怜！”
“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如果可以听到我的祈祷，能不能救救我的弟弟！我什么条件都能答应您！”
“求求上苍，您的目光看看我们好不好？救救云扶离！我愿意一命换一命……”
神明啊！看一看他们好不好？
云扶乐有些慌不择路，跪拜的目标不止神明，只要有人可以救她的弟弟，她都可以付出一切。
可夜还是那么平静，没有半点奇迹发生，周围还活着的人就算听到喊声，也同样无能为力。
这个世界上，难道真的没有神明吗？
无人听到众生的痛哭，看到众生的苦难……
云扶乐瘫坐在地上，心底被绝望铺满，如果云扶离死了，她也没有活着的动力了。
不如，和他一起走吧？
反正这个世界也烂透了，她活不下去的。
云扶乐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这把刀，还是妈妈临死前留给她的，让她防身用。
可现在，她要用来了结自己。
相依为命的弟弟也死了，仿佛没有尽头的虫灾，没有食物与活路，又剩下她一个人，这样的世界活着太痛苦了。
她将刀锋对准自己纤细的脖颈，缓缓闭上了眼睛，就这样吧，死了就不痛苦了。
就在云扶乐准备用力刺向自己的时候，一道柔和的月光照向了她的眼睛。
温凉的触感爬上她的肌肤，明亮的光线让她忍不住睁开眼睛。
柔和的光芒从云扶乐身上倾斜，一路扶摇直上，她看到清冷的月在发光。
银白色的月辉洒在地上，将云扶乐姐弟二人笼罩，朦胧的雾气随之升起。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一尊神明从高悬的月中降落，仙姿绝艳。
祂霜雪为骨，垂目含悲，一袭白衣不染尘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