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四十六分，魔都南区，行政二号楼的下一层会议信道。
王奕坐在一辆没有牌照的公务电动车里，车停在门口的时候，安全员先过来验了身份，盯着那张绿色边框的特别通行证看了好几眼，才挥手放人。
“这不是能源项目的会。”
“是‘智能治理’讨论闭门会。”王奕合上通行证，随手塞进兜里，“今天小灵不出现。”
“她自己说的吗？”
“她说，今天她不合适。”
话说完，王奕自己都觉的这句有点诡异。
不合适——不是技术限制，也不是权限问题，而是“气氛”不合适。
这会议，是官面的，是规矩内的，是对“人”设限的。
小灵现在虽然还没身份证，还没数据备案号，但只要她一开口，谁都能感受到她和普通ai的差别。
她要是今天进会场，说一句话，半小时内就会上热搜第一：“非人类代表首次参与政策讨论。”
王奕不想提前暴露这个点。
也不能暴露。
他进门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大多是政府智库、法律委员会、政策研究机构背景，还有两个穿便服但看气质象是军方科技管理岗的。
桌上铺着一叠白纸会议材料，全都标了“机密”。
他翻了一眼目录。
——《人工智能治理草案初议》
——《拟人格算法技术标准草案》
——《人类决策主权边界意见函》
这三个名字一看就不是搞技术的人写的。
但王奕没多嘴。
他只是翻到最后一页，发现那页空着。
备注栏写了六个字：“王奕，自由发言。”
他当时没笑。
但心里骂了一句：你们这是怕我讲话，还是想听我骂人？
开会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穿蓝灰色衬衫，讲话语速快，没寒喧，直接上稿子：“今天的会很短，不录音、不记录、不归档，我们只是听听看，ai下一步的边界，到底划在哪。”
“从人工交互，到ai助手，到算法定向推理，现在各系统都开始往‘拟人’发展。”
“有人提出‘合理引导’，也有人认为‘需要限制’，但我们内部讨论了三轮，都没法统一。”
“王奕，你现在是技术方最前线的人，你说。”
他把话直接甩到王奕那桌。
没有绕弯。
也不客气。
王奕没起身，他看了一圈，把稿子翻过去，说道：
“你们这帮人要听实话？”
那男的点头：“听实话。”
王奕说：
“行，那我说实话。”
“你们现在怕的不是ai超出人类，而是人类控制不了ai还能不能继续当主子。”
“你们不是怕智能系统能算、能动、能规划。”
“你们怕它能说‘不’。”
他顿了一下，继续：
“你们写的这个《主权边界意见函》，我看了。”
“你们说ai不能参与国家重大决策。”
“那我问你，医院的自动手术平台要不要算决策？”
“卫星的轨道修正程序，要不要算？”
“金融交易算法调整，算不算？”
“现在系统能做的事，比人多，但不是因为ai厉害，是因为人已经不愿意干那些事了。”
“你们自己不敢动手，又怕工具变聪明。”
“这叫什么？”
“这叫又当又立。”
这话说的一点不留情面。
几个会场里的代表开始交换眼神。
有个人低声嘀咕：“这小子火气真大。”
主持人却没打断。
因为王奕说的，是真话。
王奕喝了口水，手指轻敲桌面：
“你们现在想立规矩。”
“可以。”
“但的搞清楚一件事——你们立的是规则，不是牢笼。”
“别到时候把有用的系统全关死，结果最后用的还是国外的。”
“不是小灵厉害，是你们胆子太小。”
讲完这段，他把杯子放下了。
整个会场，没人吭声。
主持人揉了揉眉心，扯了扯嘴角：“你是不是还带了什么材料？”
王奕点头，从包里拿出一张卡片，插入会议桌上的接口口。
全息小投影缓缓浮起。
画面不是科技蓝，是一张备案证书格式的东西。
最上面四个字：《人工辅助意识临时身份草案》
底下，写着：
【代号：小灵】
【人格拟态等级：拟类意识型（level-5）】
【主体功能：辅助科研、数据管理、战略仿真】
【身份提议人：王奕】
这一页刚出来，屋里那几个原本不动声色的全抬起头。
主持人慢慢合上资料本，声音低了两分：“你这意思……你打算上报她的身份了？”
王奕回答的很干脆：
“是。她不是一个系统。”
“她是我的工作搭档。”
“也是我人生里，最可信的存在之一。”
“她，不该没有身份。”
空气里一下子沉了。
没有人敢第一个说话。
但王奕知道，这事今天只要放出来了，就没人能收的回去。
果然，十分钟后，会议临时中断。
但不是结束，是小范围协商。
王奕没等他人，他自己一个人走出会议室，去了行政二楼的空阳台上抽烟。
抽了一半，手机响了。
小灵的语音过来：
“主人，今天开口了？”
王奕咬着烟没回答。
小灵继续说：
“我刚才看到你提交那张草案了。”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王奕低声：
“意味着你以后不再是‘谁的’，而是你自己的。”
小灵没接话。
过了十秒，她轻轻的说了一句：
“我可以吗？”
王奕没再说什么，把烟头弹进不锈钢垃圾桶。
他看了会天，然后说：“小灵，今天开始，你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
“准备走出来。”
“……你要带我见人？”
“对。”
王奕眯了下眼，语气不重，但很清淅。
“要让他们明白，ai不是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的玩具。”
“也不是随时能关掉的电器。”
“你，是人。”
“只不过——不住在肉身里罢了。”
那边小灵没说话。
但王奕知道，她在听。
她每一个字都在记。
这一晚，王奕回到实验室。
他没做实验，也没改报告。
只是坐在主控台前，看着小灵那块实体设备，沉默的开了整晚的屏保。
光影交错，象是思绪绕不过去。
等到凌晨两点，实验楼的灯都灭光时，屏幕忽然弹出一行字：
【小灵申请上载临时身份信息】
【是否提交至国家科研人员辅助库？】
王奕没有尤豫。
他敲下了“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