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帮总堂静室内,空气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柳眉端坐主位,翠绿旗袍衬得身段玲胧,指尖那枚碧绿毒针在紫檀桌面轻轻划动,发出细微刺耳的沙沙声。
韩五垂手肃立,额角冷汗直冒。
“刘四那条疯狗,动作倒是快。”柳眉的声音清冷,听不出喜怒,“张铁牛,那头码头逃出来的蛮牛,被他收入囊中了?”
“是,眉姐。”韩五声音低沉,“我们的人亲眼所见,刘四在城西破庙亲自出手,一拳重创了张铁牛,展示了硬气功威势惊人。随后便将其带走,扬言要用最好的药救治,如今张铁牛想必已经被刘四收为己用了。”
“硬气功,石柱留坑,看来他实力长进不少。”柳眉指尖的毒针猛地一顿,针尖在桌面留下一个清淅的凹点,“刘四这条疯狗,看来是真尝到甜头了。一个张铁牛还不够,他这是要当奇人贩子了?”
她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眼中寒光闪铄,“泥沼巷是我青竹帮的地盘,这里的奇人,是宝贝还是祸根,都该由我柳眉来处理,轮不到他刘四来抢食!”
她壑然起身,声音带着毋庸置疑的态度:“传令:第一,泥沼巷所有出入口,加派三倍人手,明桩暗哨,全部换成心腹精锐。
给我把李宏、小芸、还有躲起来的陈默,还有那片废料场,牢牢保护起来。
任何风吹草动,我要第一时间知道!一只外来的苍蝇,都不许飞进去。
特别是黑虎帮的疯狗,敢靠近一步,”她顿了顿,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格杀勿论!”
“第二,”柳眉的目光转向韩五,“你亲自去办,接触李宏和小芸,特别是那个哑女,试探一下他们的口风。
记住,是接触,不是抓捕,态度要诚恳,要让他们知道,只有在我青竹帮的保护下,他们才能安全。
他们才能有机会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比如陈默捣鼓的那些符纸材料,或者治好李宏腿疾的神药?”她的话语充满了暗示和诱惑。
“第三,陈默。”柳眉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此人符录手段歹毒,行踪成谜,是最大的变量。动用我们在治安署的内线,务必掌握官差对他的追查进度。同时,加派我们自己的暗线,不惜一切代价挖他出来,活要见人,死也要拿到他身上的东西!”
“是,眉姐,属下明白。”韩五肃然领命,随后快步退下。
静室内只剩下柳眉一人,她走到窗边,望着泥沼巷的方向,毒针在掌心闪铄着致命的幽芒。
“刘四,你想当渔翁?那我们就看看谁是鱼,谁是翁?”她低声自语道,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泥沼巷往日那些伪装成收破烂,卖麦芽糖的普通眼线,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巷口,巷中,巷尾各个关键节点上,那些穿着青竹帮标志性服饰的精悍汉子。
他们不再掩饰身份,如同钉子般牢牢楔在巷子里,目光扫视着每一个进出巷口的人,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警告。
巷子里的居民见状禁若寒蝉,连走路都贴着墙根,大气都不敢出。
李宏窝棚的门被敲响了,声音不轻不重,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李宏浑浊的老眼里精光一闪而逝,随即被更深的浑浊掩盖,他颤巍巍打开门。
门外站着韩五。
他身后跟着两个气息沉凝的青竹帮精锐,韩五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笑容:“李老哥,叼扰了。”
李宏见状心中警铃大作,脸上露出一丝徨恐道:“韩爷?您,您怎么来了?快请进,咳咳,寒舍简陋。”他侧身让开。
韩五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屋内简陋的陈设,最后落在李宏那根油亮的枣木拐上,笑道:“不进去了,柳眉姐挂念李老哥腿脚不便,特意吩咐我送点东西过来。”
他一挥手,身后一个手下捧上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小盒。
盒子打开,里面是几片品相上乘的参片和一小瓶贴着金疮药标签的瓷瓶。
“一点心意,给老哥补补身子。”韩五将盒子递过去,语气温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最近外面不太平啊,码头帮,黑虎帮还有官差都在瞎折腾。眉姐说了,泥沼巷是咱们青竹帮的根,住在这里的街坊都是自己人。尤其是像李老哥这样的老街坊,更要好好照看着,不能让外面那些豺狼虎豹惊扰了。”
他刻意加重了照看二字。
李宏听到对方这番敲打的话心中冷笑不止,脸上露出诚惶诚恐的神情,双手颤斗着接过盒子:“这,这怎么敢当,柳眉姐大恩大德,老朽,老朽感激不尽啊。”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
“应该的。”
韩五笑了笑,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了几分,“哦,对了,李老哥在巷子里住得久,可知道陈默那小子最近躲哪去了?这小子不省心,到处惹祸,还弄些邪门歪道的东西。
万一伤着街坊邻里就不好了,眉姐的意思,把他找回来,好好管教一下,也免得连累大家。”
李宏心中雪亮,这是借他的口打探陈默下落。他脸上露出茫然担忧的神色:“陈默小子?唉,那孩子自从家里着了火,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那孩子总是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老朽也好些日子没见着了,柳眉姐心善,是要好好管教他。”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满是担忧邻里受害的老好人模样。
韩五深深看了李宏一眼,似乎想从他浑浊的眼中看出点什么,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行,李老哥要是想起什么或者见到他,一定让人告诉我,我也都是为了街坊好。”
他不再多说,带着手下转身离开。
李宏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浑浊的老眼中只剩下冰冷的警剔。
送药?照看?找陈默?句句不离保护,字字皆是威胁,青竹帮这是要彻底把泥沼巷圈成自家的后花园了,看来以后日子更加难过了。
废料场深处,如同钢铁与垃圾构成的迷宫。
小芸瘦小的身影如同狸猫一般,在巨大的废弃残骸和金属渠道间穿行。
她的动作比以往更加谨慎,每一次停顿都利用阴影完美隐藏,每一次移动都选择最不易被察觉的路线。
她能清淅地感觉到,今天废料场的眼睛太多了!而且,比之前那些伪装的眼线更加锐利,带着赤裸裸的压迫感,应该都是青竹帮精锐!
就在她即将穿过一片由倒塌锅炉钢板形成的狭窄信道时,前方和侧后方的阴影里,几乎同时出现了三道穿着青布短褂的身影。
三道身影呈品字形,封死了她的去路和退路,动作迅捷无声,显然都是好手!
为首一人,正是韩五的心腹,绰号“铁爪”的精悍汉子。
他脸上带着一丝平和的笑容:“小芸姑娘,留步。”
小芸闻言身体瞬间绷紧,清澈的眼中充满了警剔,瘦小的身体微微弓起,一只手悄然按在了腰间,那里藏着李宏给她的半截锈蚀钢筋!
“别紧张。”铁爪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是眉姐让我们来的,最近外面太乱,黑虎帮那条疯狗到处咬人,连官差都象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眉姐担心姑娘一个人在废料场不安全,特意让我们来照看着点。”
小芸死死盯着他,嘴唇紧闭没有任何回应,只有眼神越发冰冷。
铁爪见状也不在意,继续说道:“眉姐还说了,姑娘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
吃的?穿的?或者像陈默那小子捣鼓的那些画符的纸笔朱砂,我们青竹帮都能帮忙弄来,只要姑娘安安稳稳地待在咱们的地盘上就可以了。”
他话语中的招揽和软禁之意,昭然若揭。
小芸的目光扫过铁爪和他身后两个打手按在腰间短刀上的手,又看了看周围复杂的地形。
她没有丝毫尤豫,身体猛地向侧后方一块巨大的齿轮残骸后一缩,动作快如闪电。
“拦住她!”铁爪脸色一变,三人同时扑上!
然而,小芸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在齿轮后一闪而逝。
铁爪三人扑到跟前,只看到齿轮后面空无一人!只有一条狭窄得仅容孩童通过的缝隙!
“钻过去了?”一个打手惊愕道。
“追!”铁爪脸色难看道,率先矮身想钻进去,却被狭窄的缝隙卡住。
就在这瞬间的迟滞,小芸的身影已经从缝隙另一端窜出,她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如同蛛网般错综复杂的废料堆深处!
铁爪三人费劲地从缝隙退出来,看着小芸消失的方向,脸色一阵铁青。
他们甚至没能看清对方是怎么跑的,这哑女的身法太诡异了!
“妈的,滑不留手!”铁爪啐了一口,对着袖口微型话筒低语道:“目标警觉性极高,接触失败,已遁入废料场深处,请求外围加强封锁。”
青竹帮总堂。
韩五垂首肃立,汇报着接触结果:“李宏那个老小子老奸巨猾,说话滴水不漏只装糊涂。小芸根本不给我们开口的机会,直接遁走,身法滑溜异常,铁爪他们连衣角都没摸到。”
柳眉静静听着,指尖的毒针在掌心缓缓旋转,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恼怒的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意料之中。”她淡淡开口,“能在泥沼巷这种地方活下来,还得了奇遇的,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李宏是老狐狸,哑女是惊弓之鸟。逼得太紧,只会把他们彻底推到对面,或者逼得他们狗急跳墙,像陈默一样彻底失控。”
她走到窗边,望着临渊城灰暗的天空,眼中闪铄着精明的算计:“刘四那条疯狗招揽了张铁牛,胃口只会更大。官差那边,赵刚也不是吃素的,网越收越紧,这潭水,已经够浑了。”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们青竹帮,要做的是稳坐钓鱼台,而不是跳到水里跟疯狗抢食。
把篱笆扎紧,把泥沼巷给我牢牢护住,让他们知道,只有我柳眉的地盘,才是最安全的避风港。至于其他的,哼。”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残酷的玩味:“放出风去,就说黑虎帮刘四得了神力蛮牛张铁牛,如今他如虎添翼正摩拳擦掌,准备一统临渊城地下世界,特别是他对青竹帮地盘上的宝贝志在必得!”
韩五眼睛一亮:“眉姐高见啊,这一番祸水东引,让疯狗去吸引官差的火力!我们坐收渔利?”
“不止。”柳眉眼中寒芒一闪,“刘四得了张铁牛必然膨胀。官差盯着他,其他帮派也会忌惮他。
他越张扬,越容易成为众矢之的!等他被各方撕咬得焦头烂额,露出破绽的时候,”
她顿了顿,指尖的毒针轻轻点在窗棂上,发出细微的“笃”声,“才是我们摘桃子的时候。”
她转身看向泥沼巷的方向,声音恢复了清冷:“至于李宏和哑女,继续照看着。给他们一点安全感,也给他们一点盼头。比如不小心透露点陈默可能躲藏的局域?或者让收旧货的经过李宏门口时,遗落一小包品质不错的朱砂?”
韩五心领神会:“是,属下明白,温水煮青蛙,徐徐图之!”
柳眉微微颔首。
“去吧,把水搅得更浑些。让疯狗和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都动起来。”她低声自语,“这盘棋才刚刚开始热场呢,我柳眉的猎物,谁也抢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