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六年初春,河东郡安邑城。
斜阳西沉,暮色四合,卫氏祖宅深处的一间精舍内,药香氤氲。
“二郎,我苦命的二郎啊”
一面容姣好的贵妇,立在门外,以绢帕掩面,啜泣不绝。
“明儿个就是你大喜的日子,怎就突然害了这般重病”
“阿母日盼夜盼,总算盼到你与那蔡家姑子成家立业,若你大婚前夕真有个三长两短,叫阿母如何独活”
屋内,榻上少年面色惨白,呼吸微弱,几不可察。
老医工推门而出,默然摇首。门外的悲声便愈发凄切了。
“何人在外喧哗?”
榻上,卫信倏然睁眼。
映入眼帘的是古色古香的房间。
房间四角立着青铜香炉,袅袅青烟从中升起,散发出浓厚的草药气息。
“此处是……”
他蹙眉,只觉额角阵阵抽痛。
前生今世,两段截然不同的记忆如潮水奔涌,交错冲击他的脑海。
卫信依稀记得,自己前世本是国家击剑队的一级运动员,年纪轻轻便精通骑马、射箭、击剑多项全能,摘取桂冠无数,多财多亿,可谓人生赢家。
本来这精彩的一生,足以让人艳羡。
怎料一朝飞来横祸,竟被泥头车硬生生撞到了一千八百年前来。
还重生到一个病鬼身上?
这人是谁?
随着这具肉身的回忆不断浮现,整理了思路后,脉络逐渐清淅起来。
此人与自己同名,字仲道,乃是河东卫氏子弟。
年仅十六岁,才华横溢,风评极佳,号为河东第一美郎君,可惜自幼体弱,身患顽疾,无药可治。
恰逢明日,便是他迎娶大名鼎鼎的才女蔡琰的好日子!
然而,就在这婚期前夜,原主体内沉疴爆发,一口郁血堵在心脉,竟就此一命呜呼。
来自现代的卫信,便在这具躯壳中醒来。
“我竟成了那个早逝的卫仲道?让蔡文姬刚过门就守寡的短命鬼?”
“那我岂不是也活不长?”
卫信心中苦涩,强忍着不适,偏头看向床边的青铜镜。
镜中映出一张年轻男子的面孔,虽病容憔瘁,却难掩绝世风采。
面如冠玉,眉目如画,即便在病中,依然透着几分清雅风流。
“啧,就比咱前世帅那么一丁点。”他暗自揶揄,随即又陷入深深的忧虑。
这么一副俊秀绝伦的皮囊,可惜,空有其表,内里却是一具即将油尽灯枯的破败躯体。
依照历史,他即便重生,怕也难逃早夭之命。
难道方才穿越,便要再经历一番死别?
天意何其弄人!
卫信正自绝望,眼前忽有清光流转,一行剔透文本悄然浮现:
【内核规则:存世即变强,日有所进,武略、魅力、政略、智略,皆随时间渐长。】
【每日基础奖励:元气自动回复,百病不侵,百伤不折。】
【若结识青史留名之人,亦可触发机缘。】
【正在为宿主修复身体暗疾,弥补元气……】
日升月恒,蒸蒸日上!
卫信先是一怔,随即狂喜涌上心头。
随着声音落下,一股暖流自丹田处升起,迅速流遍四肢百骸。
所过之处,蚀骨的虚弱感如冰雪消融,胸口的憋闷被前所未有的通畅取代,冰凉的四肢也逐渐回暖。
“呼”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这气息悠长平稳,再不复先前奄奄一息的模样。
虽然距离真正的强健之身还有差距,但至少不再是那个随时可能断气的病秧子了。
而且,只要活着,他就在不断接收各种属性增益!
这突如其来的词条,简直是量身为卫信定做的救命稻草!
就在卫信沉思之际。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郎君醒了。”
“郎君醒了!”
卫府上下男女老少一拥而入。
尤其是他的生母,见卫仲道苏醒,更是喜上眉梢,一把将少年拥入怀中。
“泰山府君,竟不收我儿,天啊,老朽今后定多做善事,为我儿祈福。”
卫信初来乍到,人尚认不齐全,只得假作记忆模糊,以言辞搪塞过去。
稍后未多时,门外又走来一名仆从。
“郎君!郎君您醒了吗?太好了,尊兄让小的来禀报,蔡公的车驾已至河东郡,最迟明日午时便能带着女儿抵达安邑,前来完婚!”
“正派我来看看郎君身体如何。”
卫仲道闻声,眼神猛地一凝。
“哦?竟不需我亲往迎娶?”
那仆从躬敬回道:
“郎君真是病中多忘事了。”
“您忘了?蔡公昔年在朝中直言获罪,成了朝廷钦犯,携两位姑子漂泊江海,亡命十馀载,不敢归乡。”
“要不是如今兵荒马乱的,哪能有机会把女儿托付给郎君?”
“蔡公一起来,也当是顺道在河东避避风头的。”
“迎亲的队伍,您族兄早就安排好了,要不是郎君突然昏阙过去,昨儿个就该启程的。”
卫母点头道。
“汝族兄安排得极是。蔡公既亲自前来,我家万不可怠慢,失了礼数,徒惹人笑。”
“再者,如今郡内颇不安宁,北有白波贼,东有南匈奴作乱,还是早些把婚事完了,以免突生变故。”
卫信闻言心神稍定。
卫家除他之外,尚有一位族兄卫觊主持家务。
家父早亡,家中诸事,多由这位族兄与母亲定夺。
与蔡琰的婚事,亦是二人一手操办。
原来蔡邕与蔡琰,已在途中。
明日,便是婚期。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但因他的到来,某些轨迹已悄然偏转。
卫信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命在旦夕的病弱书生。
既然上天让咱来此一遭,成为卫仲道。
那么,蔡昭姬的悲剧,绝不容重演!
“郎君,您这身子”仆从小心翼翼地问道,眼中满是关切。
卫信展颜一笑,声如击玉:
“告诉兄长,我已无大碍。明日婚礼,一切照常。”
仆从闻言微愕,似惊异于他声音中的沉稳气度。
昨日郎君尚气息奄奄,何以一日之间,竟似脱胎换骨?
他不敢多问,垂首应诺,快步离去。
待仆人离去,卫信打发走了亲属们,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棂。
窗外夕阳如火,将庭院中的亭台楼阁染上一层金辉。
几株早开的桃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洒落一地芳菲。
他感受着体内仍在持续增长的微弱力量,脑海中关于前世,对于弓马、刀剑的种种运用技巧正在缓慢地重温。
活着,就是胜利!
那么,咱卫信权御天下的征程,就从好好活着、迎接那位才女新娘开始吧!
少年负手,静立于漫天霞光之中,唇边笑意,如春风初度。
而此时,安邑城外。
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正碾过古道,徐徐而行。
车帘微动,探出半张清丽绝伦的少女侧颜。
她凝望着远处那座在暮色中渐显轮廓的城池,明眸之中,满是期许。
“昭姬,明日就要见到卫家郎君了,你可准备好了?”轺车外传来蔡邕温和的声音。
绝美少女轻轻垂下眼帘,素手将车帘落下:“但凭父亲安排。”
残阳如血,将马车与旅人的影子,在古道上拖得悠长。
命运的齿轮,正在这一刻悄然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