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蒙蒙亮,云澈已在门口等侯多时。
林凡推开门,云澈抱着剑,眼神复杂。
林凡没多问,默默跟上。
云澈领着他,离开剑峰,沿着僻静山道,七拐八绕,越走越偏,最后停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断崖边。
崖风凛冽,卷动着稀疏的草叶。
崖边孤零零立着一道白色身影。
白衣胜雪,山风拂过,裙裾微扬,勾勒出清冷轮廓。
正是云瑶!
哪怕隔着距离,那股子遗世独立的清冷劲儿,也让人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见她。
林凡脚步微顿,心口莫名一跳。
这女人,那出尘的气质,确实让人为之侧目……
玄阴珠里立刻传来一声小小的、闷闷的哼唧。
【哼!主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啦!不就是白衣服嘛,有什么稀罕!】
林凡被这突如其来的酸气,呛得喉咙发痒。
忍不住抬手蹭了蹭鼻尖,掩饰那点不自在的尴尬。
想不到,小绯还是个醋坛子……
崖边的云瑶似乎听到了动静,转过身。
她的目光扫过云澈,最终落在林凡身上。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尤豫,但很快沉淀下去。
她迈开步子,朝他们走了过来,步履平稳,并无扭捏之态。
“哥。”
她先对云澈微微颔首,算是招呼。
随即目光转向林凡,声音依旧是惯常的清冽,却少了比斗场上的锐利。
“林凡师弟。”
“云师姐。”
林凡应道,心头那点因小绯而起的尴尬还没散尽。
云澈抱着骼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嘴角撇了撇,象是对这种“彬彬有礼”的开场很看不上眼。
他直截了当,对着云瑶抬了抬下巴。
“喏,人给你带来了。赶紧的,该说说,该办办,别磨叽。我还得回去盯着那群小子练剑呢。”
云瑶没理会云澈的催促。
她看着林凡,眼神里多了一点林凡读不懂的东西,象是通过他在看很远的地方。
“当年带你上山的人,是我。”
林凡一怔。
那棵大树边,那濒死的绝望,还有那道从天而降的仙影……
他记得那双清澈的眼,那份居高临下却又不容置疑的援手。
原来……是她?
“多谢师姐当年救命之恩。”
林凡正色,郑重地躬身行了一礼。
这份恩情,沉甸甸压在他心头。
云瑶轻轻摇了摇头,似乎并不在意这个谢字。
她的指尖在腰间的储物袋上摩挲了一下,象是在确认什么。
终于,她取出一物。
那是一块令牌。
半个巴掌大小,通体乌沉,非金非木,入手冰凉沉重。
令牌边缘磨损得厉害,布满了岁月刻下的细小划痕,透着一股子古旧沧桑的气息。
林凡的目光一接触到这令牌,瞳孔骤然收缩!
太熟悉了!
那是父亲临终前,用枯槁的手塞进他怀里的唯一东西!
是他跋涉千里,叩开天玄宗山门的唯一凭依!
“这……”
林凡喉头滚动,声音有些发干。
云瑶将令牌往前递了递,林凡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冰冷的触感瞬间从掌心蔓延开……
“此物,是爷爷云清道人,亲手交予你爷爷手上的。”
云瑶的声音不高,清淅地穿透崖顶的风声。
“它是指引你入仙门的信物!”
林凡点头。
正是有此令牌,他才能进入宗门!
云瑶顿了顿,目光落在林凡握着令牌、指节微微泛白的手上,继续道。
“同时,它亦是婚契。”
“婚契?!”
林凡猛地抬头,怀疑自己听错了。
玄阴珠里的小绯也象被掐住了脖子,瞬间没了声息。
旁边的云澈似乎早知如此,抱着剑,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嘴角那点看戏的弧度更深了。
云瑶的神色依旧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她无关的寻常事。
“当年两位老人家定下此约。若你身具灵根,踏足仙途,便以此令为凭,你我二人……”
她的话语在这里极其短暂地停滞了一瞬。
“……结为道侣。”
崖顶的风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林凡只觉得手里那块冰凉的令牌陡然变得滚烫,灼烧着他的掌心。
道侣?
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难怪,难怪这女人看自己的眼神古怪。
难怪这女人,一直在逃避着自己。
难怪她,即便带自己进入宗门,也没有想过拉自己一把。
难怪……
一切,都说的通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云澈。
云澈终于放下了抱着的骼膊,挠了挠耳朵,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啧,老家伙们定下的死规矩,烦得很。”
他用大拇指随意地朝云瑶那边指了指。
“我,云澈,她哥,亲的,虽然比她早生了十年。”
他瞥了一眼林凡手里那块黑沉沉的令牌,语气带着点过来人的嫌弃。
“就这破玩意儿,绑定了俩小的。老头子,哦,就是我们那捡了俩便宜孩子的爷爷,云清道人,十五年前嗝屁了。死前还念念不忘这桩破事,非要瑶儿记着。规矩嘛,就是你有灵根,这事就成;没有,就拉倒,当没这回事儿。”
云澈摊了摊手,一脸我也很无奈。
“谁能想到啊,你这小子,偏偏还真有灵根!”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带着点审视上下打量林凡。
“不过,小子,你也别多想。今日带你来,就是把这层窗户纸捅破。老头子留下的烂摊子,瑶儿得认,你也知道了。至于往后……嘿嘿……”
他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那是你们俩自己的事儿。”
林凡的脑子嗡嗡作响。
爷爷……令牌……婚约……云瑶……
这些碎片被云澈直白粗粝的话语强行拼凑在一起,构成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图案。
他低头看着掌中那块冰冷沉重的令牌,它不再仅仅是一块指引他进入仙门的信物,更象是一道沉重而古老的枷锁,无声地扣在了他和云瑶的身上。
云瑶一直沉默着。
直到云澈说完,她才重新看向林凡,那双清冷的眸子深处,似乎也因这“烂摊子”三个字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
她没有反驳云澈的话,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待着林凡的反应。
山风卷起她素白的衣袂,身影单薄而沉默。
林凡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一个清淅的音节。
他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婚约,已定。”
云瑶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林凡脸上,清淅地传达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此乃你爷爷与我爷爷,以凡尘之身,叩问天道所立之契。”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淅,带着一种源自古老约定的沉重力量。
崖顶的风似乎更大了,吹得林凡衣衫猎猎作响。
天道?
爷爷当年竟是以凡人之躯,去叩问那虚无缥缈的天道,定下了这桩婚约?
这念头带来的冲击,甚至比婚约本身更让他心神剧震。
玄阴珠里,小绯彻底没了声息。
云澈抱着剑,脸上的玩世不恭也收敛了几分。
他看了看沉默的妹妹,又看了看脸色发白、死死攥着令牌的林凡,难得的没再插科打诨。
只是那双总带着游戏人间的眼睛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此事,宗门之内,暂且无人知晓。”
云瑶再次开口,语气恢复了那种近乎刻板的平静,仿佛刚才提及“天道”二字的并非她本人。
“如何处之,是你我之事。今日告知于你,是履约,亦是为……”
她的话语微妙地停顿了半拍,内心坚决!
“解除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