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剌,中军大帐。
也先那张铁青的脸在昏暗的牛油灯下,显得有些狰狞
思汗的那封信象一根淬了毒的钉子,死死地钉在了他这位草原雄主的心上。
羞辱!
这是赤裸裸的,来自千里之外的,无情的羞辱!
他感觉自己就象一个一丝不挂的小丑。
他所有的阴谋所有的算计都被那个,他素未谋面的名叫“思汗”的,大明老头给看得一清二楚!
这比当着所有部落首领的面狠狠地抽他一百个耳光还要让他感到难受!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也先猛地一把,将手中的马奶酒碗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砰!”
那纯银打造的酒碗与坚硬的地面碰撞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也让整个大帐之内,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瓦剌将领,都吓得,低下了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从未见过自家这位,一向沉稳如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大汗,会发这么大的火。
也先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那双如同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的名为“愤怒”的火焰!
阴谋?算计?去他娘的阴谋算计!
既然那个老家伙,喜欢玩这些虚的。
那老子就跟他玩点实的!也先猛地,站了起来!
他那魁悟的身影,在这一刻仿佛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可以统一整个漠北草原的绝世枭雄!
他缓缓地扫视着帐内所有被他的怒火吓得噤若寒-蝉的部将们。
用一种充满了无尽杀气和疯狂的如同野兽般的咆哮下达了他,最终的命令!
“传我将令!”
“本汗不等了!”
“我改变主意了!”
“什么狗屁的计谋!什么狗屁的内应!”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垃圾!”
他猛地拔出了腰间那柄,像征着草原霸主地位的黄金弯刀!
刀锋直指南方!
“传令下去!”
“三军集结!拔营起寨!”
“所有能动弹的男人都给老子,拿起武器,跨上战马!”
“我瓦剌四十万控弦之士,号称百万大军!”
“即刻!马上!给老子,踏平南边那群只会玩弄阴谋诡计的,软脚虾!”
“本汗,要用绝对的实力碾碎他们所有的阴谋!”
“本汗,要亲手,拧下那个叫‘思汗’的老东西的脑袋!”
“让他知道谁,才是这片土地上真正的主人!”
……
也先的这股子被羞辱到极致后所爆发出来的,疯狂的怒火。
化作了一场,席卷整个北-方边境的恐怖的军事风暴!
瓦剌倾国而出!
那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铁骑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放弃了所有的小动作放弃了所有的试探。
以一种最直接最粗暴,最不讲道理的泰山压顶般的姿态。
狠狠地向着大明的边境碾压而来!
三天后,正统朝,京城。
金銮殿。朝堂之上的气氛很诡异。
自从三天前思汗用雷霆手段,清洗了王振的党羽,又用“血腥立威”的方式,把那群勋贵老爷们都赶去京营“劳改”之后。
整个朝堂,就变得异常的,“和谐”。
没有人再敢跳出来,跟思汗唱反调了。
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当起了锯了嘴的葫芦。
生怕一不小心就被那个,闭着眼睛,站在百官之首仿佛随时都能睡过去的老爷子给当成下一个“典型”拉出去祭天。
就连龙椅上的朱祁镇,也学乖了。
他每天只是象征性地坐在那里当一个安静的,没有感情的背景板。
整个大明,仿佛在思汗的铁血手腕之下,又重新,回到了那个“高效运转”的正轨之上。
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注定,是短暂的。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今天这场早朝,也会象前两天一样在一种“诡异的和谐”之中,平平淡淡地结束时。
“报——!!!”
一声凄厉的嘶哑的充满了无尽惊恐的,长长的嘶吼突然从殿外猛地响起!
紧接着。
一个身穿驿卒服饰浑身浴血盔甲破碎仿佛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金銮殿!
他“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冰冷的金砖之上,因为极度的疲惫和恐惧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如同破风箱一般的,“嗬嗬”怪响。
然后,用尽全身的最后一点力气将手中那支,插着三根代表着“最高等级军情”的,鸡毛令箭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整个大殿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官员看着那个传令兵的惨状看着那三根在空气中,微微颤斗的不祥的鸡毛。
所有人的心里都“咯噔”一下!
出大事了!
北边出大事了!
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下御阶,从那传令兵的手中,接过了那支滚烫的沾满了鲜血和尘土的令箭呈送到了龙椅之上。
朱祁镇哆哆嗦-嗦地接过了那支,仿佛有千斤重的令箭。
他解开上面绑着的,小小的竹管,倒出了一张同样被鲜血浸透的,军报。
他只看了一眼。
“啪嗒!”
那张薄薄的军报就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般,从他的指间滑落。
他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此刻更是“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陛……陛下?”
离他最近的一个锦衣卫看着他那副,仿佛见了鬼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朱祁镇没有回答。
他只是双目无神地瘫坐在龙椅之上。
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
“来……来了……”
“他们……打过来了……”
“四十万……号称百万大军……”
“大同……失守了……”
轰!!!
这几句断断续续的,如同梦呓般的话语。
却象是一道,黑色的闪电狠狠地劈在了金銮殿内每一个人的天灵盖上!
完了!
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只剩下了这两个字。
之前天幕虽然“剧透”了土木堡之变。
但那毕竟还只是“未来”!
所有人的心里,都还抱着一丝丝的,侥-幸。
觉得那可能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言”。
可现在当这封来自边关的,血淋淋的军报,摆在他们面前的时候。
当“大同失守”这四个,如同丧钟一般沉重的字眼敲响在他们耳边的时候。
他们心中,那点可怜的侥幸瞬间,就被碾得粉碎!
来了!
真的来了!
那个,足以让大明由盛转衰的,历史的车轮已经轰隆隆地,碾到他们的脸上了!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四十万大军!天哪!大同竟然一天就失守了!”
“完了!全完了!瓦剌人很快就要打到京城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
整个金銮殿,瞬间就炸了锅!
大部分的文官尤其是那些,平日里只知道之乎者也的“清流”们此刻全都吓得是面无人色六神无主!
有的,当场就瘫软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有的交头接耳如同没头的苍蝇,嗡嗡乱叫!
整个朝堂,瞬间就从之前的“诡异和谐”变成了一个,乱糟糟的,菜市场!
就在这一片充满了恐慌和绝望的混乱之中。
一个平日里以“刚正敢言”着称的年轻的言官,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没有去跪龙椅上,那个早已被吓傻了的皇帝。
而是转过身对着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仿佛老僧入定一般的枯瘦身影。
涕泪横流地磕起了响头!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无尽的绝望。
“思汗公!思汗公救我大明啊!”
“瓦剌……瓦剌势大不可力敌啊!”
他一边哭,一边喊最终喊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武将,都感到遍体生寒的话。
“不如不如我们议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