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山扳着粗壮的手指头,像数落自家不争气的子侄:
“符文!认得几个基础的吧?别连‘离火’‘坎水’都分不清,到时候画符把自己点了可没人救!”
“经脉!不求你背得滚瓜烂熟,至少得知道丹田在哪,任督二脉大致走哪条道吧?不然气往岔路上跑,爆了可就是‘嘭’一声,满地找牙!”
“入定!观想!这俩更是根基里的根基!心静不下来,脑袋里跟跑马场似的,你能‘观’出个屁?观想错了路数,轻则头晕眼花,重则神魂颠倒,疯疯癫癫!”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点市侩的精明,
“还有那些‘科仪’!别嫌麻烦!该点的香,该摆的方位,该念的祷词……玉简里提了,就老老实实照做!”
“省那仨瓜俩枣,说不定省掉的就是你的小命!我可见过省事的主儿,请神没送走,家里天天闹腾,最后请人驱邪花的钱,够他摆十次法坛!”
“第二条,”
乔山伸出第二根手指,语气笃定:
“别心疼那几两灵砂!玉简最后面,是不是都夹着几十段花花绿绿的‘贴心推荐’?”
“什么《符文入门三讲》、《经络穴位点解》、《七日静心导引术》……甭管名字起得多玄乎,买它!都是最最基础的大路货,便宜得很!跟买肉搭两根葱差不多!”
他唾沫星子横飞,“这些玩意儿,就是给你打地基的!里面的汤方、膏药,甚至附赠的几根劣质法香、几张基础符录,都是保你练功时别把自己提前练残了的!”
“那汤药,甭管闻着多怪,捏着鼻子灌下去,练完功身子骨就是舒坦些!膏药,哪儿练得酸痛了赶紧粘贴!这都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经验!”
“最后,”
乔山竖起第三根手指,神情少有的认真,
“慢!慢!来!”
“别想着一步登天!头几天,啥也别干,就练坐!怎么坐得稳当,怎么呼吸均匀,怎么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像扫垃圾一样扫出去……这就叫‘入定’!”
“入定稳了,再照着玉简里教的,一点点去‘观想’。观想那团火苗,观想那股水流,观想剑尖那一点寒芒……”
“别贪多,别求快!就跟熬汤一样,火候到了,滋味自然就出来了。急火猛攻?小心炸了你的锅(丹田)!”
他拍了拍张顺义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张顺义晃了晃:
“道友,听哥一句劝。这法门,是刀也是鞘。鞘没磨好就急着拔刀,十有八九先割了自己的手。”
“稳着点,把那些最不起眼的‘笨功夫’做足了,路才能走得远。”
他瞥了一眼院角那条带着诡异鞍座痕迹的兽腿,又看了看主屋紧闭的门,粗豪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这世道,稀奇古怪的东西越来越多……没点真本事傍身,光靠运气,可走不了几步。”
厨房里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油腻血腥味,和灶膛灰烬里最后一丝皮具焦糊的馀味,混杂着乔山那番市侩又直指要害的“金玉良言”,沉甸甸地压在张顺义的心头。
他看着乔山宽厚的背影,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眉心识海。
昨夜猩红符文锁链勒进白骨的景象,与乔山描述中那些因急躁而爆体、疯癫、引火烧身的画面,无声地交织在一起。
张顺义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乔山那双骨节粗大、布满老茧的手上,指腹和虎口处,以及他总是气喘和咳嗽个不停。
似乎连空气中都残留着某种极淡的、近乎金属的冷硬光泽。
乔山低头试了试成熟度,又看着张顺义比前两天都更苍白的脸,好象知道了什么。
没在数落张顺义,而是淡淡的说:
“不过也别担心,入门法术罢了,虽然好象能开三十六窍穴会更高深,但是入门的时候总不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
“对了!那套‘夺命丧神钉’也找到了买家,毕竟是中品符器!”
说着伸出油腻腻的大手,在怀里掏了几下,拿出一个布袋抛给张顺义。
“十二枚法钱还有十两灵砂,都在这里了”
“正好这肉看来没那么好熟,怕是要多炖些时候,我带你去逛逛坊市,买些汤剂好好调理一下。”
说完便摆摆手走到院门口示意张顺义赶紧跟上。
张顺义示意阿二继续在屋里别动,毕竟现在谁也不知道它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是不要见人的好。
指挥阿三继续看门,让阿大跟着便跟进乔山上街去了。
乔山的声音压得低了些,粗粝的嗓门在巷子口嘈杂的背景音里几乎要被淹没,却字字带着一种市井沉淀下来的精明:
“张道友,有些话,咱得说透亮。”
他粗壮的手指看似随意地搓了搓,仿佛在掂量着无形的重量。
“这近仙城里头,花销的门道,深着呢!”
他侧过身,庞大的身躯巧妙地替张顺义挡住了巷口大半的喧嚣,眼睛却警剔地扫视着过往那些脚步匆匆、大多面带菜色的身影。
“就比如你身上这身,”
他用下巴点了点张顺义那件深青色的道袍。
“看着不起眼吧?但凡沾点‘处理’过的边儿——甭管是浸了防尘的符水,还是掺了丝能避点蚊虫的灵草屑——那价儿,立马就能翻着跟头往天上窜!一枚符钱?嘿,那是撞了大运,捡了人家急着出手的漏儿!”
他咂咂嘴,一脸“你占了大便宜”的表情,
“搁平常,这价儿,连半条袖子都买不着!”
巷口的风打着旋儿,卷起地上的尘土和几片枯叶。
乔山抬手指了指远处那些挤挤挨挨、如同鸽子笼般悬在徒峭山壁上的低矮棚屋,语气里带着一种过来人的唏嘘:
“住的地界,更是个吞金窟!但凡离上面近点、能见着点日头、墙缝里少漏点风的……那租金,啧啧,能要了寻常苦力的命!所以啊,一枚符钱,买身勉强能穿的衣裳,真不算贵。”
话锋一转,他那张粗豪的脸上又挤出点市侩的轻松:
“不过嘛,也别被吓着。城里头九成九的人,兜里叮当响的还是这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