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局临时宿舍的灯光冷白,陈默将笔记本电脑连接到加密网络,屏幕幽光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专案组共享的数据库权限已经开通,大量杂乱的信息涌入:现场勘查报告、初步验伤记录、模糊的监控视频帧、受害者及其社会关系的初步排查清单。
何锋坐在他对面,眼镜片上反射着快速滚动的代码行,他正在尝试运行一个自写的算法,用于交叉比对各案发地点周边摄像头捕捉到的车辆信息,寻找符合时间窗口的可疑目标。林薇则更依赖传统方式,铺开地图,用不同颜色的记号笔标注时间线和可疑轨迹,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关键词。
没有人说话,只有键盘敲击声和纸页翻动的轻响。这是一种高效的、摒弃了无谓寒暄的合作模式,建立在省厅培训期间磨合出的初步默契之上。
陈默的目光首先锁定在三位店主的背景资料上。
城东便利店老板,张贵,五十二岁,曾因销售假冒注册商标的商品被行政处罚过;城南小超市店主,李娟,四十八岁,丈夫早逝,独自经营,账目显示近半年有小额贷款记录;省界交界处那家受害最重的批发部老板,王海,六十岁,背景相对干净,但儿子曾因赌博欠债闹出过纠纷。
表面上看,三人社会关系并无明显交叉。陈默调出他们的银行流水明细,一页页快速浏览。数字跳跃,多是日常进货、生活开支。他的指尖在触摸板上匀速滑动,瞳孔微微收缩,捕捉着那些看似寻常记录下的异常。
张贵的账户,每隔一两个月,会有一笔固定金额的现金存入,数额不大,三五千不等,存入网点分散,且与他的主要经营活动区域不符。李娟的小额贷款,还款记录正常,但贷款来源是一家不太知名的本地小贷公司。王海儿子的赌债,据记录是在半年前还清的,资金来源不明。
这些细微的异常,单看或许不起眼,但同时出现在三个受害者身上,就显得有些蹊跷。
“何锋,”陈默开口,打破了沉默,“查一下这家‘信达小额贷款’的背景,特别是实际控制人和资金流向。”他把公司名称报过去。
何锋头也没抬,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了几下:“收到。正在交叉比对工商登记信息和关联网络。”
陈默又将注意力转向技术队初步恢复的数据。被拆走硬盘的便利店,技术人员通过云端备份(店主并未完全关闭此功能)恢复了部分交易日志。被尝试删除记录的两家店,也通过底层数据恢复找到了一些被删除的条目。
陈默一行行看过去,大部分是正常的商品销售记录。他的目光在几个被删除的、商品编号异常的交易记录上停留。这些编号不在常规商品目录内,交易时间多在深夜或凌晨,金额不大,但支付方式显示为“现金”,且没有对应的商品名称。
“林薇,”陈默将屏幕转向她,“这几个异常交易编号,重点标记。看看另外两位受害者的记录里,有没有类似模式的交易,时间点是否接近。”
林薇立刻拿起受害者资料,快速核对:“张贵的店里有!上个月底,凌晨一点左右,有一笔类似现金交易,商品编号乱码。李娟的店里……也有,时间在两周前的深夜。”
线索开始汇聚。这三个看似不相干的店主,很可能都在进行某种隐秘的、线下现金交易的副业,交易物品未知,但显然触及了某些人的利益,引来了这场看似抢劫实为搜寻和灭口的灾祸。
“找到共同点了。”何锋突然出声,语气带着一丝发现猎物的兴奋,“那家‘信达小贷’,明面上的法人是个傀儡,背后资金链条复杂,但最终指向一个叫‘魏三’的人。这人在两省交界地带有点名气,名下有个货运站,但暗地里涉及地下钱庄和非法套现。更重要的是,我们的三位店主,近半年都曾与魏三名下的空壳公司有过间接的资金往来,虽然额度很小,方式隐蔽。”
魏三。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插入了锁孔。
赵锋支队长被请了过来,听到汇报后,立刻下令:“重点监控魏三及其核心成员的社会关系、通讯记录和近期活动轨迹。技术队集中力量,深挖那几个异常交易编号的含义,看能不能找到具体交易物品的线索。”
调查方向瞬间清晰。会议室内气氛更加紧张,但也更有目标性。
陈默却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在魏三的名字旁边画了一个问号,然后写了两个字:“手套?”
“什么意思?”赵锋问。
“魏三可能是执行者,甚至是中间人,但不一定是最终需求方。”陈默分析道,“如此大动干戈,冒着跨省流窜作案的风险,就为清除几条小额非法交易的记录?动机分量可能不够。魏三更像是一双被利用的‘手套’,背后应该还有更深层的原因,或者更值钱的东西。”
他指向那些异常交易编号:“关键可能不是交易本身,而是这些交易记录所代表的信息。它们可能是某种凭证、密码的一部分,或者指向某个更大的秘密。对方要的不是消灭实物,是消灭‘证据’或‘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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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锋推了推眼镜,接话:“同意。如果能破解这些编号的含义,或许就能知道他们在找什么,甚至能预测他们下一步的动作。”
任务再次细化。网安部门加大对魏三团伙通讯的监控力度,试图捕捉他们与上游联系人的蛛丝马迹。技术队则全力攻关那几个异常编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天色由暗转明,又渐渐暗淡。专案组成员轮流休息,但核心的几人依旧坚守。
第二天下午,技术队传来突破性进展。他们通过比对数据库和暗网某些特定论坛的遗留信息,破解了部分异常交易编号的规律——它们是一种极其简陋的加密代码,代表的是某种特定型号的预付费手机卡(非实名制)的序列号段。这些手机卡通常被用于单次或短期联络,用完即弃。
“他们在买卖‘黑卡’?”林薇疑惑。
“不只是买卖。”陈默眼神锐利起来,“这三个小店,可能是某个隐秘通讯网络的中转站或发放点。有人通过他们,向特定人群提供匿名的通讯工具。那些被删除、被抢走的,是记录着卡号和流向的清单。”
这个发现让案件性质陡然升级。从简单的经济纠纷或灭口,转向了可能涉及有组织犯罪、甚至更严重罪行的通讯支持网络。
就在这时,监控魏三的侦查员传来紧急消息:魏三的一个手下,外号“黑皮”,突然驾车离开其常驻的货运站,方向似乎是往邻省偏僻山区而去。行车轨迹异常,且中途频繁更换手机卡(使用的正是非实名制卡),反侦察意识很强。
“要动手吗?怕他跑了!”侦查员请示。
赵锋看向陈默、何锋和林薇。
“他在转移,或者销毁最后的关键证据。”何锋判断。
“也可能是去与上线碰头。”林薇补充。
陈默盯着地图上“黑皮”车辆的移动轨迹,缓缓开口:“他跟之前几起案子的逃离路线有部分重合,特别是靠近河道支流的区域。建议先不要打草惊蛇,远程紧密跟踪,看他最终目的地是哪里。这可能是找到其背后网络枢纽的机会。”
赵锋沉吟片刻,下定决心:“同意。动用所有技术手段,给我死死咬住他!但要绝对隐蔽,宁可跟丢,也不能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