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曹大林就睁开了眼睛。
窗外,东方的天空才泛起鱼肚白,草北屯还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生怕惊动睡在炕另一头的刘二愣子。傻大个鼾声如雷,嘴角还挂着口水印子。
曹大林穿好棉袄棉裤,从墙上取下56式半自动步枪,仔细检查了一遍枪机和膛线。黑豹听到动静,从狗窝里钻出来,亲热地蹭着他的腿。
灶房里,李桂芝已经起来了,正在生火做饭。么早就要出门,老太太叹了口气:\"吃了饭再走,空着肚子哪有力气打猎?
曹德海也起来了,蹲在门槛上抽旱烟。浊的眼睛里闪着精光:\"儿啊,昨天那些痕迹,你怎么看?
老猎户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拿着,硫磺粉。沼泽地里用得上。
刘二愣子被叫醒时还迷迷糊糊的,但一听说要去找黑瞎子,立刻精神了。傻大个三两下穿好衣服,往弹匣里压了十发子弹。
曹大林展开一张手绘的地形图,指着西北方向的一片区域:\"昨天我们发现黑瞎子的踪迹在断崖附近消失了。我怀疑它跳下去了,那片崖子下面就是老沼泽。
两人一狗踩着滑雪板向深山进发。清晨的山林格外寂静,只有靴子踩在积雪上的咯吱声。黑豹跑在前面开路,时不时停下来嗅嗅地面。
走了约莫两个小时,他们来到了昨天发现黑瞎子踪迹断掉的地方——一处陡峭的断崖。崖边有几棵歪脖子松树,树干上沾着黑色的熊毛。
曹大林小心翼翼地靠近崖边,探头向下望去。崖高约二十米,下面是一片开阔的沼泽地,此时已经结了一层薄冰,但还能看见冰面下黑乎乎的泥水。
曹大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岩石上有一大片暗褐色的血迹,还有几道明显的抓痕。黑豹也发现了,冲着崖下狂吠起来。
曹大林环顾四周,发现崖壁东侧有一段相对平缓的斜坡:\"从那边绕下去。小心点,沼泽地这季节最危险。
两人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下到崖底。沼泽地边缘的冰层已经冻实了,但越往中心走,冰面越薄,踩上去嘎吱作响。
黑豹突然竖起耳朵,冲着沼泽中央的一片芦苇丛低吼。曹大林立刻示意刘二愣子停下,自己则蹲下身仔细观察。
芦苇丛边缘的冰面上,有几个明显的破洞,像是有什么大型动物从那里钻进去过。冰洞周围的芦苇东倒西歪,上面还挂着几缕黑色的熊毛。
曹大林没说话,仔细观察着地形。这片沼泽面积不小,中心区域芦苇丛生,冰层肯定更薄。黑瞎子选择这里养伤,显然是知道人类不敢轻易进入。
两人沿着沼泽边缘慢慢搜索。黑豹跑在前面,时不时停下来嗅嗅地面。走了约莫半小时,他们在沼泽西侧发现了一串新鲜的脚印——正是那头黑瞎子的,脚印里还带着血迹。
正说着,黑豹突然狂吠起来,冲着沼泽中央的方向龇牙咧嘴。曹大林立刻端起枪,警惕地看向那个方向。
芦苇丛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是沉重的喘息声。突然,芦苇被拨开,一个硕大的黑色身影出现在五十米开外——正是那头黑瞎子!
那畜生比上次见时更加狼狈,胸前的伤口已经化脓,左眼完全瞎了,浑身毛发纠结在一起,散发着腐臭的气味。但它依然凶性十足,一见人就人立而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黑瞎子没有立即攻击,而是站在芦苇丛边缘,用剩下的一只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们。它的前掌不停地拍打着冰面,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
果然,黑瞎子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冰面立刻发出不祥的碎裂声。那畜生不得不退回芦苇丛中,但依然不肯离去,就那么与他们对峙着。
曹大林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绕到沼泽对面。这段路异常难走,有些地方不得不爬过倒木,有些地方则要涉过没膝的积雪。等他终于到达预定位置时,太阳已经西斜,林子里开始暗下来。
从这边望去,可以清楚地看到黑瞎子还在芦苇丛边缘徘徊。那畜生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变得更加焦躁不安,时不时发出低沉的咆哮。
曹大林找了棵倒木做掩护,慢慢架起56式半自动。距离大约八十米,在这个光线条件下,即使是他也很难保证一枪毙命。
就在这时,黑豹突然狂吠起来,声音里充满警告。曹大林抬头一看,只见黑瞎子竟然开始试探着向刘二愣子那边移动!冰面在它的体重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居然没有破裂。
枪声在山谷中回荡,惊起一群乌鸦。黑瞎子被吓了一跳,转身看向枪声传来的方向。曹大林趁机又开了两枪,子弹打在黑熊身边的冰面上,溅起一片冰碴。
那畜生被彻底激怒了,竟然调转方向,朝曹大林这边冲来!冰面在它沉重的身躯下剧烈震动,裂纹像蜘蛛网一样迅速蔓延。
就在黑熊距离他还有三十米时,意外发生了——冰面终于承受不住,\"咔嚓\"一声裂开一个大口子!黑瞎子猝不及防,前半身一下子陷了进去,只剩下后半身还在冰面上拼命挣扎。
黑瞎子疯狂地挣扎着,冰面破裂的范围越来越大。那畜生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凶光,只剩下对死亡的恐惧。它试图用前掌扒住冰缘,但每一次用力都让裂缝扩展得更远。
曹大林慢慢站起身,枪口始终对着黑熊的头部。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只需一枪就能结束这头猛兽的生命。但不知为什么,他的手指迟迟没有扣下扳机。
黑瞎子似乎知道自己命悬一线,竟然停止了挣扎,用那只独眼直勾勾地看着曹大林。它的眼神里有一种奇怪的平静,仿佛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曹大林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了枪。
两人汇合后,刘二愣子还是忍不住问:\"为啥不打?它伤了好几个人啊。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黑豹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安静地跟在后面。天色越来越暗,林子里开始响起夜行动物的声音。
曹大林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上辈子他确实也曾像那头黑瞎子一样,陷入绝境却无人施以援手。那种绝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回到草北屯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远远地就看见自家院子里亮着灯,炊烟袅袅升起。小妹曹晓云站在院门口张望,见他们回来,立刻飞奔过来。
屋里,李桂芝正在灶台前忙碌,铁锅里炖着酸菜白肉,香气四溢。曹德海蹲在炕沿上抽旱烟,见儿子回来,抬头问道:\"解决了?
曹大林摇摇头,把今天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当听到黑瞎子陷进沼泽时,老猎户的眼睛眯了起来。
晚饭很丰盛,除了酸菜白肉,还有李桂芝拿手的土豆饼。但曹大林吃得心不在焉,脑子里全是那头黑瞎子最后的眼神。
夜深了,曹大林躺在炕上,听着窗外呼啸的北风,久久不能入睡。那头黑瞎子的命运,似乎与他上辈子的经历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
他轻轻起身,从箱底摸出那个小本子,借着月光写道:
上辈子我也曾像它一样陷入绝境,却无人相助。
这辈子,我要活得明白,死得痛快\"
写完合上本子,他望向窗外的星空。
明天,还得去趟林场,把这事做个了结。
那头黑瞎子无论生死,都得给伐木工人们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