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郊外军用机场，自从迁移完物资之后，变的清冷无比。
现在上百架的飞机到来，机场也重新喧嚣起来。
新到的p-51“野马”战斗机在跑道上排开，地勤人员推着油罐车穿梭其间，连空气中全部都是航空燃油刺鼻的味道。
王东山，以前的王牌飞行员，站在队列里，眯眼看着前方。
阳光有些晃眼，他身上的军装还是炮兵部队的那套，肘部都磨得发白了。
“都到齐了？”一个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响起，声音粗粝。
所有人立刻挺直了背脊。
他是这里的总教官，以前飞虎队的成员，目前在河内机场担任总机长。也是他，一直帮着龙少华用飞机运输物资。
他走到队列前面，脚步很稳。
“我也知道你们是谁。几年前，在巫家坝，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摸过p-40，和日本人干过仗。”
没人说话，只有风吹过机场荒草的声音。
“然后呢？”布朗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王东山身上，又移开。
“然后你们就去摆弄大炮，开铁乌龟了。飞行？怕是连做梦都很少梦到了吧？”
队列里有人下意识地低了低头。
布朗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怀表，看了一眼，又塞回去。
“你们的龙将军，把你们找来，把这些最好的飞机交给你们，不是让你们来怀念过去的。”
他指了指身后那些沉默的钢铁猛禽，继续说道：
“p-51，不是你们记忆里那些吵吵闹闹的‘战斧’。它更快，更凶猛，也更挑剔。它不会记得你们几年前有多厉害，它只认识现在，此刻，坐在它驾驶舱里的人，配不配驾驭它。”
他的话直白得象砸在水泥地上的石子，弹在众人脸上，隐隐作痛。
布朗加重了语气：“我们时间不多，非常不多！下个月，这些飞机就要派上用场。不是演习，是真正的战场。这是你们的龙将军说的，他说，让我用一个月的时间，让你们能重新飞上天。”
王东山仿佛没有听到布朗的话，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些战斗机，甚至还有那几架h-5直升机，那是他没开过的飞机。
“所以，别指望我会象几年前那样，手柄手教你们怎么起飞降落。我没那个时间，你们也没那个资格再当一次菜鸟。”
布朗用力的挥了下手，由于说话的力气太大，本来面如枣色的脸，更加通红。
“从今天起，忘掉你们在炮兵营、坦克连的那一套。你们是飞行员，曾经是，现在必须再次是。解散后，去领手册，全是英文的，自己看，互相问。明天一早，我带飞。谁要是跟不上，立刻滚蛋，回你的地面部队去！”
队列解散，人群默默走向临时搭建的库房。
王东山领到一本厚厚的手册，封面上印着“p-51d pilot&039;s trag anual”（训练手册），纸张崭新，散发着油墨味。
他找了个背阴的角落坐下，翻开第一页。
密密麻麻的英文术语和复杂的系统图让他眼前发花。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清醒过来。
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边缘卷曲的英汉小词典，这是他从炮兵师离开时，师部的参谋长送给他的。
“王营长，哦不，现在该叫回王牌飞行员了。”
李根生凑了过来，他之前在坦克部队，此时看着手册，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玩意儿，比坦克结构图还复杂。你看这个，这啥意思？好久没看英语了，都有点生疏了。”
王东山头也没抬，手指点在单词上：“rl，发动机型号，罗尔斯罗伊斯的。supercharger，增压器。engagent，接合。高度。意思是，梅林发动机的增压器在多少高度自动接合。”
“妈的，以前的飞机可没这么复杂。”李根生骂了一句，掏出小本子记了下来。
“以前是以前。”王东山翻过一页，看着手册上各种指令按钮插图。
“这东西不一样了，得重新学，不过都大差不差。”
“走了，吃饭去，肚子都饿瘪了！”李根生将手册往怀中一揣，拉着王东山朝着食堂走去。
傍晚，食堂里异常安静。
没有人喧哗，大多数人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饭菜，一边盯着摊开的手册，或者低声交流着。
“襟翼放下速度，这里写着，比p-40要慢一点。”
“起落架液压系统和以前不一样，注意检查压力表。”
“六挺点五零机枪，射速和弹道要重新熟悉。”
王东山快速吃完，又回到了机场边。
夕阳给“野马”的机身镀上了一层金色。
几个地勤正在给一架飞机加注燃油，黄色的油罐车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他看见一个地勤班长拿着扳手，对照着摊开在机翼上的图纸，拧紧一个部件，然后打了个手势。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引擎的轰鸣声就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王东山戴好皮质飞行帽，坐进一架p-51的座舱。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包裹了他。
舱内空间比p-40更紧凑，仪表盘布局完全不同。他掏出训练手册，按照手册上的程序，开始检查电门、开关、仪表读数。
不一会儿，无线电里传来布朗冷静的声音：“塔台调用东山一号，准备就绪报告。”
“东山一号收到，检查单完毕，请求滑出。”
“可以滑出，进入主跑道。注意风向，风速五节。”
王东山推动油门，发动机发出低沉有力的吼声，飞机开始缓缓滑行。他感受着方向舵传来的反馈，小心地控制着方向。
进入跑道，对正。
“东山一号，可以起飞。”
他深吸一口气，将油门缓缓推到底。
强大的推力瞬间将他压在座椅上，跑道旁的景物飞速向后掠去。
他稳住杆，感受着机身的震动，在速度达到临界点时，轻轻向后带杆。
机头抬起，轮胎离开了地面。一种失重感传来，随即是爬升带来的过载。视野开阔起来，机场的轮廓在下方变得越来越小。
“收起落架。”布朗的声音再次响起。
王东山伸手扳动起落架控制杆，听到液压系统工作的声音，以及起落架收拢锁定的“咔哒”声。
“保持爬升率，转向东北方向。进行基础机动练习。”
“明白。”
他操纵飞机进行盘旋、翻滚、俯冲爬升。
动作有些生涩，身体还记得一些感觉，但手上的细微操作却需要大脑不断提醒。
一次滚转后，他没能及时改平，机身出现了些许摆动。
“注意力集中！你在想什么？想着你的炮兵观测镜吗？飞好你的飞机！”
王东山听到布朗那严厉的声音，抿紧了嘴唇，迅速修正了飞行的姿态。
办个小时下来，降落后，他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座舱盖打开，他摘下飞行帽，头发紧紧贴在额头上。
李根生从他旁边的飞机下来，脸色也有些发白，走过来递给他一支烟。
“这玩意儿，比开坦克危险多了，不过，可比坦克爽多了。怎么样，找到以前的感觉了没有？”
王东山微微颤斗的手，接过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恩”了一声，没再说话。
布朗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板。
“王，你第三次降落时，进场速度偏快，拉平过早。李，你的编队位置保持得不好，忽左忽右。”
他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挨个的指出问题所在。
“下午，练习编队飞行和对地靶射。实弹。”
下午，天空中出现了几个编队。四架一组，尝试保持队形。
无线电里不时响起布朗的指令和呵斥。
“三号，你跟得太紧了！想亲上去吗？”
“二号，注意高度！你掉队了！”
“所有人，注意间隔！这不是放羊！”
王东山作为队长，努力保持着速度和航向，不时通过后视镜观察队友的位置。
飞行的感觉在一点点回来，但距离如臂指使还差得远。
实弹打靶时，他们对着山谷里用石灰画出的目标进行俯冲扫射。
王东山第一次进入角度不好，子弹大多打在了目标周围，溅起一片尘土。
“拉起！重新进入！”布朗命令。
他拉起飞机，绕了一圈，再次进入。这次他屏住呼吸，将瞄准具稳稳压住目标，在俯冲到最低点时，拇指按下了射击按钮。
“咚咚咚咚……”机翼下的六挺机枪同时喷出火舌，机身因为后坐力微微颤斗。他看到子弹大部分落在了目标局域内。
“有点样子了。”无线电里，布朗的声音似乎缓和了一丝，“东山，记住这个感觉。”
训练结束，日落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