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水时听人闲唠，好几个都这么说，还说，栓叔最近好象挺为这事儿犯愁，哪个村都想要，他也不好平衡。”
黄开山沉默了，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他打量着这个好象开了窍的女儿，以前只觉得她闷，现在看起来，脑子好象也挺活。
不管真假，这救济粮可是关系到一家子能不能熬过去的大事。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被说动了。
第二天，黄开山翻箱倒柜，找出家里仅剩的一小捆品相好的红薯干。
他用破布包了，揣在怀里，趁着天色擦黑，溜达着去了支书黄老栓家。
黄老栓看到黄开山上门，有些意外。
这黄开山除了耍横骂人，平时可很少主动登他这个支书的门。
“开山啊，有事？坐在那里说吧，也不用太客气了。”
黄老栓坐在炕上，没动地方。
黄开山有些拘谨地把红薯干拿出来，放在炕沿上说道。
“栓叔，没啥事，就是家里自己晒的点儿干货，给您尝尝鲜。”
黄老栓瞥了一眼，没说话。
黄开山按着黄蜜蜜教的话，开始套近乎。
“栓叔，您为咱队里操心劳力，我们都看在眼里，眼看要过年了，家里娃们都馋肉了，呵呵，那个，听说公社要下来救济粮了？这分配的事儿，肯定让您挺为难吧？哪个村都缺，都眼巴巴等着呢。”
黄老栓有些诧异地，抬眼看了看黄开山。
这黄开山，今天说话怎么有点条理了，还知道体谅他为难了？
他拿起旱烟袋，黄开山赶紧凑上去给他点火。
黄老栓吸了口烟，说道。
“僧多粥少，当然不好办，你们家的情况，其实我心里有数。”
黄开山心里一喜，感觉有门，连忙说道。
“是是是，栓叔您最公道！我们家就指望您多关照了，特别是蜜蜜那丫头，上次多亏您提点了。”
黄老栓想起黄蜜蜜上次指出帐目问题，确实给他省了麻烦，对这丫头的印象又好了一分。
“恩，知道了，东西拿回去吧，家里也不宽裕，分配方案还没定，定了会按规矩来的，放心吧。”
虽然没得到明确承诺，但黄开山觉得，这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
他千恩万谢地离开了黄老栓家，感觉走路都带风。
回到家，他难得地没骂人，反而对黄蜜蜜说。
“你栓叔收了东西，话也松动，你这丫头还真有点门道，不错！”
黄光宗和黄耀祖在旁边听着，嫉妒却又无可奈何。
黄蜜蜜心头一动，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
她觉得只要动动脑子，利用点信息，就连黄开山这个混不吝的爹，也能被她引导着去做事。
很快，救济粮终于下来了。
村民们很早就聚在了大队部门前的空场上，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
骡车拉着不多的几袋粮食，在民兵的看护下驶进来。
黄开山带着黄蜜蜜也挤在人群里，黄开山脸上难得有了点热乎气，低声对黄蜜蜜说。
“看你栓叔那天说话那意思，咱家这次应该能多分点。”
黄蜜蜜心里也抱着期望，她觉得自己提供了重要信息，又引导她爹去走了关系，怎么着也该比按死规矩分得多些。
支书黄老栓拿着个铁皮喇叭，站到磨盘上开始讲话。
无非是感谢公社关怀，粮食来之不易，大家要省着吃，共渡难关之类的套话。
底下的人早就等不及了，觉得这些都是没用的废话。
终于开始念名单分粮了，会计拿着本子按户头喊人。
根据人口、劳力、往年工分和困难程度综合计算分量，轮到黄家时，会计念了个数。
那数字一出来，黄开山脸上的彻底愤怒了，比他预想的少了一大截。
也就将将够他们一家四口掺着野菜糊糊，喝上大半个月的稀粥。
“咋就这么点呢，怎么可能。”
旁边有人笑道。
“开山叔，你家两个大小伙子都不出工，光宗骼膊吊着，耀祖腿瘸着，按规矩这已经算是照顾困难户了，你还不知足啊。”
黄开山想反驳，又找不到词。
黄蜜蜜也傻眼了，她没想到自己一番运作，结果竟然是这样。
那点微薄的粮食，好象是对她所有小心思的嘲讽。
眼看着自家那点可怜的粮食被装进带来的破麻袋里，而旁边劳力多、工分足的人家，分到的粮食明显厚实得多。
黄蜜蜜想起前世听人嚼舌根，说分粮总有猫腻，看人下菜碟。
再看看黄老栓站在那里，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一股邪火冲昏了她的头脑。
她按捺不住，凑到黄开山身边说道。
“爸，这也太不公平了，咱家情况多特殊，光宗和耀祖那样，但那也是实打实的伤残，需要营养，这点粮食够干啥的？栓叔是不是把咱家给忘了。”
她这话，带着明显的挑拨。
果然，旁边一个本就分得少的光棍汉立刻说道。
“就是，黄支书，这分粮也得讲实际情况吧，开山家俩儿子都那样了，跟废人差不多，多分点咋了？咱村不是就他们一家困难。”
这一嗓子，不少人也跟着附和起来，场面有点乱。
黄老栓脸色很难看，眼神扫过人群，定格在缩在黄开山身后的黄蜜蜜身上。
他拿起铁皮喇叭，用力敲了敲磨盘边缘。
“都静一静，吵什么，粮食是公社按规矩拨下来的，分配方案是大队委集体讨论决定的，按人口、按劳力、按困难程度，谁家多谁家少都有帐可查。”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开山，要管好你家丫头，集体的东西是按规矩分，不是按谁哭穷、谁耍横就能多拿，什么也不懂胡咧咧什么？”
然后，他话更冷了。
“你家黄光宗、黄耀祖，要是真干不了活，确实是残疾的话，大队可以给你们开证明，你们自己去公社申请残疾补助去，别在这儿搅和分粮的事情，大家伙都看着呢，粮食就这么多，给你家多了，别家就得饿肚子，这理儿到哪儿都说不过去！”
被当众点名为残疾，这比骂一顿还难受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