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元阁,内院茶室。
淡淡的檀香在空气中弥漫,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枯山水庭院,静谧得能听见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这本是一个能让人瞬间静下心来的地方。
但此刻,陈西爷的心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
他端坐在姜默的对面,目光锐利如鹰,看似在品茶,实则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眼前这个年轻得有些过分的“神医”。
“姜医师,”
陈西爷放下茶杯,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习惯性地带着一种上位者的气度,试图掌握谈话的主动权:
“我们陈家在北城,也算是有话语权的。这次来南城,是带着十足诚意的。”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黑色的烫金卡片,轻轻推到了姜默面前。
“这是一个亿的见面礼。只要姜医师肯出手,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施恩意味:
“至于你和顾家、龙家的那点小摩擦,我们陈家也可以出面,帮你从中调停。冤家宜解不宜结,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他以为,自己这番恩威并施的话,足以让任何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感恩戴德。
然而姜默却连看都没看那张卡片一眼。
他只是将自己面前那杯刚刚泡好的,汤色金黄的茶水一饮而尽。
然后他抬起了头。
“陈先生。”
“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的眼眸,在这一刻,瞬间变得锐利如刀,死死地锁定了陈西爷的眼睛。
“不是我求你们陈家帮忙调停。”
“是你们陈家,有求于我。”
陈西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他活了快五十岁,在北城那种地方都是呼风唤雨的存在,还从未有一个年轻人,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姜医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意思就是,”姜默靠回椅背,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
“来我归元阁,就要守我的规矩。求医者,要有求医者的姿态。”
“你带着满身的傲慢与试探而来。陈先生,你觉得,这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买卖吗?”
陈西爷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一股久居上位的威压,从他身上散发开来,试图将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压垮。
“好大的口气!”他冷哼一声:“我倒想听听,你的规矩又是什么?”
姜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x光,缓缓地落在了陈西爷的身上。
神级医术发动。
“陈先生。”
“你早年左肋第七、八根肋骨之间,受过刀伤,深入半寸,伤口虽然愈合,但损伤了筋脉。”
陈西爷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
滚烫的茶水洒了出来,他却恍若未觉!
“从此以后,每逢阴雨天,伤口便会如万蚁噬骨般隐隐作痛。
“去年冬天,你开始出现夜间盗汗,心悸不宁的症状,每晚最多只能睡两三个小时,必须靠服用大剂量的进口安眠药,才能勉强入睡。”
“最近一个月,你甚至开始出现幻听,总感觉有人在你耳边说话,对不对?”
姜默每说一句,陈西爷脸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
到最后,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己经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冰冷的汗珠!
这个秘密!
这个连他最亲密的家人都不知道,只有他自己和远在瑞士的私人医生才清楚的秘密!
这个年轻人,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甚至他甚至连自己当年中刀的尺寸和位置都说得分毫不差!
这一刻,陈西爷看着姜默的眼神,己经从最初的审视和不屑,变成了彻底的、深入骨髓的惊骇与恐惧!
他感觉自己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就像一个被完全扒光了衣服的囚犯,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你”他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姜默端起茶壶,不紧不慢地又为自己续了一杯茶。
“你连自己的病都讳莫如深,处处防备,又如何能真心信我,可以治好你家老爷子?”
“你这次来,名为求医,实为试探。”
“带着这种高高在上的、不信任的心态,还想让我出手?”
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微的哒的声响,那声音,却像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在了陈西爷的心上。
姜默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己经冷汗首流,彻底失去了所有气势的北城大枭。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一,拿着你的钱,从这里出去。从今往后,你们陈家的任何事,我归元阁,概不接纳。”
“二,坐下,喝完这杯茶,答应我之前提出的所有条件,然后,一周之内,把你家老爷子,亲自带过来。”
死寂。
茶室里陷入了针落可闻的死寂。
陈西爷的内心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立刻起身,拂袖而去,维护他作为陈家西爷最后的尊严。
可是
他想到了自己那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老父亲。
他想到了自己每晚被噩梦和心悸惊醒的痛苦。
他想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神明般的眼眸。
希望!
他看到了希望!
一种能将整个陈家,从泥潭中拯救出来的,前所未有的巨大希望!
尊严?
在绝对的希望面前,尊严算个屁!
最终。
在秦知语和门外那些陈家保镖震惊的目光中。
这位在北城跺一跺脚,地面都要抖三抖的陈西爷,默默地重新端起了那杯己经凉透了的茶。
然后一饮而尽。
这个动作代表了他的选择。
也代表了他的臣服。
他抬起那张因为激动和后怕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对着姜默,声音沙哑,甚至带着颤抖。
“姜姜神医!”
“是我错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求您求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家老爷子!救救我们陈家!”
“您的所有条件,我们陈家全都答应!”
傍晚,归元阁再次恢复了平静。
秦知语走了进来,她的表情有些探究和猎奇。
她将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用黑色丝绒包裹着的奇特包裹,递到了姜默的面前。
“老板,这是半小时前,一个跑腿送来的,指名要交给您。”
姜默皱了皱眉接了过来。
包裹很沉,手感冰冷。
他拆开层层的丝绒,里面露出的东西让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那是一个用纯黑曜石和白金打造的,工艺精美到极致,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美感的单摆。
单摆的下方压着一张纯黑色的卡片。
卡片上,是用优雅的、银色的花体英文写的一行字。
“(眼泪为弱者而流。真正的钟摆只寻求平衡。)”
“(我来找我的了。)”
落款是一个龙飞凤舞的、带着强烈个人风格的大写字母。
——z。
日内瓦铁十字。
代号,钟摆。
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