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茶水在冰凉的汉白玉地面上,迅速蒸腾起一片白色的水汽。
模糊了苏云锦的视线,也象一层薄雾,笼罩在她那颗正在下沉的心上。
她低头看着地上那摊狼借的茶渍。
那些舒展开的茶叶在水中打着旋,她的思绪也跟着混乱起来。
茶水溅湿了她昂贵的定制皮鞋的鞋尖。
温热的触感通过皮质传来,但她只觉得那股热意正在一点一点烧掉她的体面。
这个动作太直接了,里面没有一点拐弯抹角。
这是一种不加任何掩饰的羞辱。
他甚至懒得用言语来拒绝她。
他用这种方式清楚地告诉她,你那所谓的请求,你小心翼翼放低姿态的哀求。
在他姜默这里,就跟这杯倒掉的茶一样,没有任何价值。
苏云锦的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了一下。
她抬起头,那双一向没什么情绪波动的眼睛里,有了那么明显的,受伤的神情。
“姜默,你……”
她开口,声音出口才发觉有些不稳。
她想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对她。
她想用自己过去二十年里习惯了的那种上位者的姿态,来维护自己最后那点可怜的尊严。
可是当她的视线对上那个年轻人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时,准备好的所有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眼睛里没有生气,只有一种看戏的兴致。
那是一种猫看着爪子下那只动弹不得的老鼠的眼神。
她忽然发觉,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姜默看着她那张因为屈辱而涨红的脸,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
他很喜欢看她现在这副样子。
想发火,却又必须忍着的样子。
这个过去在南城商界说一不二的女人,现在在他面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看着她那双总是掌控着一切的眼睛里,流露出这种无助又委屈的神情。
这种感觉,比在商业上打败一百个顾远洲,更能让他获得一种掌控的快感。
“云姨,您好象搞错了一件事。”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慢,没有一点攻击性,但每个字都刺在她的心上。
“这里不是锦云资本的总裁办公室。”
“我也不是那个可以被您想留就留,想丢就丢的司机了。”
“您现在是在求我。”
“求人的话,是不是就要有求人的态度?”
“您说对吗?”
苏云锦的身体,因为他这句话轻微地动了一下。
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攥成了拳头。
那修剪得圆润整齐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的软肉里。
掌心传来的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的理智。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在这里失控。
她一遍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苏云锦,你不能发火,你早就没有发火的资格了。
如果你现在发火,后果会直接报应在顾远洲身上。
子轩和清影会失去他们的父亲。
为了孩子们,你必须忍下来。
她咽了口唾沫,把那股顶到喉头的屈辱感,一点一点地压了回去。
当她再度抬起头的时候,眼中的所有情绪都已经被收拾干净,只剩下一种木然的平静。
“你说的对。”
她的嗓子很干,说出的话听起来有些粗糙。
“是我失态了。”
她停顿了一下,换了一个称呼。
“那么,姜先生。”
这个称呼象一道界线,把两人之间残存的那点温情彻底划开,也让她认清了自己现在的地位。
“请问,我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让您高抬贵手,不对顾远洲赶尽杀绝?”
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心口被挖掉了一块,空落落的。
但她的脸上却必须维持着商谈般的冷静。
姜默听完,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在这安静的平台上显得格外清楚。
他很满意。
这个女人确实很懂得审时度势。
他也对自己能把这样一位高高在上的女王,逼迫到这个地步,感到十分满意。
他看着她那双故作镇定的眼睛,慢慢地吐出了两个字。
“可以。”
这两个字很轻,却给了苏云锦巨大的冲击。
这象是有一道光,照进了她那片黑暗绝望的心里。
她那双已经黯淡下去的眼睛里,重新有了些神采。
他答应了?
他就这么答应了?
她甚至怀疑是自己因为太紧张而听错了。
巨大的喜悦让她都忘记了自己此刻身处的屈辱境地。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份喜悦。
姜默接下来的话,就把她所有的幻想,连同那点刚刚燃起的希望,全都打碎了。
“但我的规矩,云姨您是知道的。”
他又换回了那个暧昧的称呼。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俯下身子。
两个人的距离被快速拉近。
苏云锦甚至能在他黑色的瞳孔里,看到自己那张写满了惊慌的脸。
她能清淅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古龙水、顶级大红袍茶香,还有一点点酒精的味道。
这股属于年轻男人的气息,让她心慌意乱,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的嘴唇几乎要贴到她的耳廓上。
温热的,带着酒气的呼吸,一下又一下地吹在她敏感的耳垂上。
她感觉一阵麻意从耳朵窜到了头顶。
“你打算……”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很沉,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蛊惑。
“用什么来换他那条,其实并不值钱的命呢?”
苏云锦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她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身体变得很僵硬,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她感觉自己就象是被蛇盯上的青蛙,除了等待那个无法逃避的命运,做不出任何的反抗。
她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在寂静的夜里,擂鼓一般。
羞辱,恐惧,紧张,还有一丝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禁忌的悸动……
种种复杂到极致的情绪,在她心中疯狂地交织,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撕成碎片。
许久。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那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灯光下,因为紧张而剧烈地颤斗着。
她象一个即将走上刑场的囚犯,放弃了所有挣扎,等待着那最终的,命运的宣判。
“只要……”
她的声音很轻,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见。
“……是我给得起的。”
“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