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冲刷在身上，带走了一天的疲惫。
可当水流过右小腿时，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猛地皱起了眉。
他低头看去。
只见右小腿的外侧，有一道长长的口子。
皮肉翻卷，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伤口周围一片红肿，看着有些吓人。
应该是下午在塔吊的钢架上追逐时，不小心磕碰到的。
当时全神贯注，肾上腺素飙升，根本没感觉到疼。
现在松懈下来，疼痛感便翻涌而上。
这就是坚持不用替身的代价。
受伤，在所难免。
他从剧组配发的急救箱里找出消毒水和纱布，熟练地给自己清理包扎。
整个过程，他眉头都没再皱一下。
这点小伤，跟以前在部队里受的伤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处理好伤口，林恒拿起手机，点开了家人的聊天群。
他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出去。
【今天开机很顺利，拍摄任务也完成了。我这里一切都好，勿念。
几乎是秒回。
是母亲发来的消息。
【儿子，注意安全，千万不要太拼了，拍戏不是拼命。妈妈在家等你平安回来。
看着屏幕上温暖的文字，林恒紧绷了一天的嘴角，终于有了一点柔和的弧度。
他打字回复。
【妈，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刚把手机放下，门口就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
林恒带着疑惑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的一幕让他有些意外。
吴靖坐在一把轮椅上，自己推着轮子，额头上还带着汗。
“吴导？您怎么……”
“腿脚不利索，走楼梯费劲，坐这个快。”
吴靖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他扬了扬手里的一个棕色小瓶子，“给你送药来了。”
他也不客气，自己转着轮椅进了房间。
“把裤腿撩起来我看看。”
吴靖的眼神锐利，直接就盯住了林恒的右小腿。
林恒心里有些佩服，这位导演的眼睛可真毒。
他依言坐到床边，挽起裤腿，露出了刚刚包扎好的伤口。
“啧。”吴靖凑近了看了一眼，“比我想的还深点。钢架子划的吧？”
“嗯。”
“疼就对了。”吴靖拧开瓶盖，一股浓烈的活络油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拍我们这种戏，不受点伤，那说明你偷懒了。”
他倒了些药油在手心，搓热了，便开始给林恒在伤口周围推拿按摩。
他的手法很专业，力道时轻时重，按得林恒紧绷的肌肉都舒缓了不少。
“这五个月，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吴靖一边按，一边用过来人的口吻说着。
“今天这种磕碰，都是开胃小菜，后面说不定还得见红。”
“别硬扛，也别有心理负担，剧组给你上的保险，额度高着呢。”
“我明白，吴导。”林恒感受着小腿传来的阵阵热意，心里也暖暖的。
“你小子，确实是块好料。”吴靖突然说。
“今天在塔吊上，那股子狠劲儿，不是演出来的。”
“我知道，那是刻在你骨子里的东西。”
林恒没说话。
那些东西，确实是部队那几年留下的印记。
吴靖按完了，用纸巾擦了擦手，眼神却变得灼热起来。
他盯着林恒，那种目光，让林恒感觉自己不是一个演员。
而是一个能跟他一起上战场的兄弟。
“老林。”吴靖的称呼都变了。
“我心里有个想法，憋了很久了。”
“今天看了你的表现，我觉着，这事儿……能成！”
“什么想法？”林恒问。
“我想改剧本！”
吴靖压低了嗓门，可里面的兴奋劲儿却怎么也藏不住。
“现在的结局，还是太小了！格局不够大！”
他双手比划着，眼睛里放着光。
“你想象一下那个画面！”
“你带着咱们的同胞，好不容易从工厂里杀出来，可到了码头，傻眼了。”
“前面是茫茫大海，后面是追得越来越近的叛军和雇佣兵。”
“那是什么感觉？是绝望！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助！”
吴靖的描述极具画面感，林恒的呼吸都不自觉地跟着急促起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要完蛋的时候！”
吴靖猛地一拍轮椅扶手。
“海平面上，出现了一个黑点。不，不是黑点！是一艘战舰！”
“一艘挂着咱们华夏国旗的驱逐舰，破开海浪，像个天神一样降临在他们面前！”
“军舰？”林恒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对！就是军舰！”吴靖激动得脸都有些红了。
“你想想，当那帮反派追到岸边，看到咱们威武的军舰。”
“看到炮口，看到军舰上飘扬的五星红旗，他们还敢再往前一步吗？”
“他们不敢！”
“那个场面，光是想一想，我他妈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才是我们华夏的实力！这才是我们电影要表达的核心！”
“在海外，你的身后，有一个强大的祖国！”
吴靖的这番话，每一个字都敲在了林恒的心坎上。
作为一个曾经的海军军官，他太明白一艘军舰对于海外同胞意味着什么了。
那不仅仅是一艘船。
那是移动的国土。
是安全感的来源。
“吴导……”林恒的喉咙有些干涩。
“您的这个想法，非常……震撼。”
“但是，想调动真正的军舰来拍摄，这……”
“我知道难！”吴靖打断了他。
“这事儿要是简单，国内那么多军事题材的电影，早就有人拍了！”
“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因为他们办不到！”
吴靖的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恒。
“但是你不一样，老林，你有这条线。钱不是问题，只要军舰能来，我把所有投资都砸进去都行！”
这已经不是商量了。
这是一种近乎疯狂的请求，带着一个电影人的终极梦想。
林恒看着吴靖通红的眼睛，他知道，吴靖是认真的。
这个疯子，为了电影，什么都干得出来。
而自己，也被这个疯狂的想法彻底点燃了。
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拿起了手机。
“我试试。”
林恒深吸一口气，当着吴靖的面，拨通了一个他轻易不会动用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通，一个威严浑厚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林？”
“王司令，您好，我是林恒。”
林恒站直了身体，即使隔着电话，也保持着对上级长官的尊重，“这么晚打扰您，非常抱歉。”
“没事，说吧，什么事？”
林恒看了一眼旁边的吴靖，将吴靖那个大胆到极致的想法，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
每一秒，都让房间里的气氛凝重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