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软肋
三人最终不欢而散，他们之间已经势同水火，各自带著各自的队伍分散在离远的角落之中，互相防备。
第二天黄昏，骚扰突然停止了，强盗们大感意外，顶著黑眼圈和苍白的脸，纷纷聚集在木墙上观察。
却见离岸崖下，出现了一群人，那不是士兵，而是一群平民。
有抱著婴儿的女人，有拄著木头拐杖的老人，还有一些尚未成年的孩子。
赫克站在他们身后，驱赶著这些人们，脸色依旧震撼，他转头看向崖边竖立没有表情的苏莱曼大人。
他刚刚执行了一个怀疑人生的命令，找出崖上其中一些强盗在领內的亲人，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以至於他怀疑苏莱曼其实只是偽装的宽恕他，实际还是要杀了他。
但当他面见军堡的事务官和军务官以及税务官，向他们宣布苏莱曼大人的命令后，他震惊了。
这些事务官就像梳子一样迅速梳理著治下的每一户人家，精准的找出了崖上一些强盗的亲属，
他完全想不通，这些事务官是怎么知道他们亲人的信息的。
他转回头看向被驱赶的人群，决定不再想这些事情，甚至有一丝恐惧，苏莱曼大人对领地的统治，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在短短半天之內，就从各个军堡的河流之中，精准的捞出了这些与崖顶中一些强盗有血脉关联的鱼。
恐惧的人群如同羊群一般被赫克驱赶到苏莱曼面前，人们恐惧惊颤的看向他们的苏莱曼领主。
苏莱曼没有开口，向劳斯林挥了挥手，示意劳斯林上前开口，劳斯林挺了挺腰杆，上前大声开口：
“你们的亲人！被强盗裹挟！困在山上！”
“苏莱曼大人相信他们持剑抵抗绝非本意而是遭到裹挟！！无意伤及无辜！只想让他们回家！
只要他们肯下山！前事既往不咎！”
人群中，一个抱著小孙女的老妇人最先崩溃了，她在此前检举了自己的儿子，却没想到儿子如此混蛋，不回家过安稳日子。
拒绝苏莱曼大人的仁慈，看著其他家庭的男人们陆续回家获得公田耕种，她和孙女等他回家的泪水都快流干了。
她衝到阵前，对著山崖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托克！！我的儿子！！你听见了吗！！”
老妇人將自己的孙女推到面前，女孩大声哭泣起来。
“求求你！放下剑！回家来！苏莱曼大人会宽恕你的！！”
“看看你的女儿！！你有多久没有见过她了！！七年了！！”
叫托克的强盗，手里的剑呕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跪倒在地，泪水奔涌而出，无声哽咽。
老妇人和小女孩的哭声带动了情绪，人们纷纷向前痛哭惨豪起来。
这一次在山上响起的不是扰人的噪音，而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我的儿子！你真是个混帐！你给我下来！！”一个头髮白的老妇人跪在地上，捶打著胸口，恨铁不成钢的哭喊著自己儿子的名字“给我下来！！！”
一个年轻的妇人抱著怀里的男婴，愤怒的叫骂著：“奥尔！你这个狗东西！给我下山！看看你的小狗东西！！”
年轻妇人的叫骂像一把尖刀，精准的刺进了崖顶某个强盗的心臟。
“我都三年没回去了！！”那个叫奥尔的强盗，脸色涨红，胸腔起伏，愤怒的咒骂著，想要衝下去，被左右拉住“那是我的孩子吗！！”
“你这个贱人！是谁！！我要下来砍死你！！！”
一个又一个名字被喊出，一声又一声悲鸣在山谷中迴荡，木墙上的强盗们神色各异。
这些声音，比之前的號角和任何声音都更具杀伤力和破坏力，它们精准的抓住了崖上十几个强盗最脆弱的软肋。
他们想不通，苏莱曼是怎么知道他们家人的信息的，他们本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以为家人是安全的，才敢放心搏命，搏一搏命运的机会。
现在，所有的幻想都化作了泡影，对家人可能遭到伤害的恐惧，像洪水一样淹没了他们的內心，在他们看来，如果他们不下山，那位黑狮子一定会当著他们的面將他们的家人一个个推下悬崖，意志已经被彻底摧毁。
哭声在崖顶也一同响起，十几个人跪倒在地上，无声抽噎。
布林沉默的看著这一切，握紧了手中的拳头，无一点言语。
他的目光越过那些崩溃的强盗，落在自己一个伙伴的背影上，那个一向坚毅的汉子，此刻也双肩耸动，泪流满面，山下，他的老父亲正在哭喊他的名字。
是的他们不是自己的部下或者什么下属，他们是自己的朋友和伙伴。
山下，苏莱曼负手而立，看著崖顶上陆续传出的骚动，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这何尝不是一种“制度”的优势。
当夜幕再次降临，下方的哭豪之声犹未停止，离岸崖的营地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布林站在营门前，看著自己流泪的伙伴，科林站起身缓步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布林。”科林低下头，不去看他朋友的脸，声音內疚哽咽“开门吧，我的路到这里了。”
“我母亲被特里骑士的马撞倒，被他的僕从活活鞭打而死，我在世上的亲人只有我的父亲，我不能坐视他被黑狮子杀掉。”
布林沉默不语，著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但他还是没有让开营门。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又有几名被喊到名字的强盗，走了出来。
“开门吧！求求你了！”
“我要回家！”
“我的家人会被杀掉的！”
“让我下去杀了贱人和私生子！！！！”
“我会將所有抢来的东西！全留在这里！什么都不拿走！让我出去！”
“求求你了！”
祈求之声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布林脸色苍白，几乎站立不稳，握剑的手不断颤抖，却依旧未动分毫。
刺头和残牙闻讯赶来，脸色大变，这些人可是事关自己能不能活下去的关键。
刺头拔出长剑，厉声喝道：“不行！”
“你们谁也不能走！！！”
他看向铁匠和残牙，怒喝出声：
“不能让他们走！！”
“他们要是走了！！我们拿什么跟黑狮子谈判！！我们都得死！！”
“他连贵族骑士都敢活埋！会怎么对待我们！！”
残牙也抽出剑，凶狠的盯著那些跪地的人：
“谁敢再往前一步，我就先宰了他！”
一些残牙和刺头的亲信也拔出剑，空气此刻紧张得仿佛一根即將绷断的弦。
铁匠布林看著山下那些微弱的火光，听著夜风中断断续续传来的哭喊，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痛苦的挣扎。
那哭声，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他被跑来的邻居，告知领主衝进了他的小屋伤害他的妻子，但当他回到家却只能抱著重伤哭泣的大儿子慢慢死去。
他又一次想了起来，在满墙遍地血跡曾经温馨温暖的小屋里，听著大儿子的啜泣声慢慢消失，
生机断绝。
一直沉默的布林，终於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
“让他们走。”
刺头难以置信的看著他。
“你是不是个蠢货！！！”刺头积压了两天的愤怒彻底爆发了，怒声咒骂著“你个狗屎玩意！！不让我们谈判的是你！！说要坚决抵抗的是你！！现在又是你要放他们走！”
布林缓缓抬起头，眼中悲，却有著一种仿佛无法撼动的意志，他终於怒吼出声，仿佛发泄积蓄的情绪：“我上山！！是因为贵族不把我们当人看！！！”
他的声音如熊怒豪，震了全场。
“我不会学那些贵族！！用剑逼著別人的丈夫和儿子去死！！在丈夫和儿子面前虐杀他们的家人！！！！”
“去你妈的！！！！”残牙怒吼道“今天谁也別想走！！”
他话音未落，刺头已经挥刀砍向离他最近的一个想要离开的强盗，那强盗没有防备，嚇得闭上了眼睛。
一道寒光闪过，刺头的剑被一柄重剑格开，发出当响，震得刺头手臂发麻。
布林站在刺头和那个强盗之间，像一堵无法逾越的墙。
“我说！”布林一字一顿的说道“让他们走！”
“你妈的！！！”残牙见状，彻底撕破了脸皮，对自己手下的人下令“杀了布林！！！”
科林第一个站了起来，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布林那九个忠心耿耿的伙伴，也立刻拔出武器，围在了布林身边。
离岸崖顶，在山下家人的哭声中，一场惨烈的內订，轰然爆发。
刀光剑影瞬间交织在一起。
刺头怒吼著再次扑向布林，长剑挥劈向布林的脑袋，却被布林反手格挡，一脚端飞。
布林手中重剑大开大合，只挥舞横扫，便逼退了三四个围攻上来的强盗，他反手一剑，剑身劈在刺头的剑刃上，巨大的力量让刺头跟跑后退，手臂剧痛。
布林高大雄壮，重剑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每一次挥舞都带著风呵之声。
一个强盗被剑刃扫中胸口，胸骨碎裂，惨叫著倒飞出去。
另一个强盗的长矛刚刚递出，就被布林一剑削断，连带著握矛的手指也被斩下几根。
他以一敌多，却牢牢护住了身后那十几个想要离开的强盗。
整个营地彻底乱了，强盗们各自为战，嘶吼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响彻夜空。
混乱中，不知是谁，趁机拉开了营门的门栓，快速向山下投降而去，沉重的木门，在吱呀声中，打开了一道缝隙。
崖下，一只手臂高高举起！
没有言语。
苏莱曼转头望向，手持火把，早已杀意难耐，激动的不断颤抖的士兵们。
手臂挥下！
早已想要奔赴屠宰场的士兵们，如同潮水般，狂奔著，大声怪笑著，向著那道杀戮之门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