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乔才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鬼心思。
她既然因着元昭容晋位,有了妃位体面,高位月俸,甚至夏日里冰例都能多出不少,那她当然要好好谢谢人家啊!
礼尚往来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一场请安结束之后,薛皇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张氏被罚,柏良妃吃瘪。
元昭容……毫发无损。
哦不,还得了俩镯子。
简直荒唐!
待众妃告退之后,薛皇后气愤地一拍桌案,“废物!”
霎时间殿内奴才跪了一地。
素心看皇后脸色不对,忙挥手让其他宫婢退下,她亲自捧了茶盏上前。
“娘娘息怒,顺妃一贯有什么说什么,您别往心里去。”
薛皇后闭了闭眼,挺直的脊背松懈下来,“本宫不过是没想到这群人如此没用罢了。”
“还有谨妃,她清高惯了,庶妹初入宫都快压到她头上去了,非但能吞得下这口恶气,还护着元昭容和柏良妃对上,本宫从前真是小瞧了她。”
薛皇后越说心口越堵,索性揉了揉额头,“罢了罢了,这群人不中用,过几日自然有坐不住的大山压下来。”
素心心中思量了几息,“您是说……仁寿宫那位?”
薛皇后取了瓷盘上的蜜橘剥着,嘴角勾勒着似有似无的笑,“太后身为先帝发妻,这一生应该受够了没有亲子的苦楚,她是不会让张氏女重蹈复辙的。”
——
宋芜刚出凤仪宫的宫门,就被宋媱唤住。
“四妹妹。”
宋芜闻声转身,看见来人后低眉行了一礼,“见过谨妃娘娘。”
宋媱笑着扶住宋芜的手,笑意漫过眼角,连声音都软了几分,“妹妹这礼倒见外了,左右无人,你我一家的姐妹,哪需这般生分?”
她指尖微微用力,将人往身边带了带,目光落在宋芜这身云锦宫装上,语气熟稔得仿佛姐妹闲话,“前几日内务府送来几匹颜色鲜亮的锦缎,四妹妹花儿似的年纪穿的这样素倒是埋没了好容色,不妨跟姐姐一道回瑶华宫挑选一番?”
宋芜低头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指,神情有一瞬间的怔忪。
四年前她初回宋家时,撞见去正院请安的宋媱,怯生生唤了一声二姐姐。
换来的却是宋媱身侧侍女的喝斥。
一字一句都在提醒着她不配。
当日喝斥她的人是谁来着。
宋芜微微抬起眼,望向宋媱身后,此时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瑶华宫一等掌事宫女,夏词。
曾嬷嬷看出宋芜不愿,恰时上前一步,略显为难道,“娘娘,奴婢昨日看您咳了两声,于是自作主张请了太医到未央宫候着请平安脉……”
好的奴婢就是得察言观色为主子分忧!
宋媱的目光缓缓落到了曾嬷嬷身上,带着探寻。
她方才倒是忽略了一件事,初入宫的宋芜身侧跟着伺候的,竟然是一位嬷嬷。
“你是……曾嬷嬷?”
曾嬷嬷近几年不在宫里伺候,早早出宫荣养,若非宋媱初嫁到齐王府时王妃有孕,府上还是曾嬷嬷代为掌家,几年过去她也难以一眼认出。
曾嬷嬷笑了笑,躬身一礼,“没想到一别几年,谨妃娘娘还认得奴婢。”
宋媱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宋芜看不懂的眼神看着她。
陛下生母身边最信重的嬷嬷,跟着陛下开门立府的掌事嬷嬷,如今竟然被赐给宋芜伺候身侧。
这意味着什么。
宋媱的心不断下坠,她长久以来的高傲底气如今好象在慢慢变得支离破碎。
她语气忽然就弱了几分,“既然四妹妹身体抱恙,那别耽搁在这吹冷风了,快些回宫吧,那些锦缎本宫待会儿遣人送到你宫里去。”
“多谢谨妃娘娘。”
宋芜行了一礼,目送谨妃仪仗离开。
曾嬷嬷见她脸色发白,轻声询问,“娘娘似乎……有意远离瑶华宫?”
宋芜上了辇轿,她手心生出来一层薄薄汗水。
声音很轻,轻到令人心疼,“嬷嬷,我怕。”
从前宋芜一直以为入宫后的主子就是谨妃,她设想过未来的日子,关在瑶华宫里做一个替身,做一个争宠生子的工具。
不见天日的黑暗生活她设想过无数遍。
没有一遍的结果是好的。
所以她潜意识里远离谨妃,远离瑶华宫。
曾嬷嬷放下轿帘,以为她初入宫胆子小,宽慰了几句,“亲近与疏远各有各的好与坏,您不必做勉强自己的事。”
亲近谨妃无非就是暂时寻一个同盟,一个保护伞,但这样的代价就是俯首于人。
谁又能说她们未央宫未来不是宫中最长青的那棵大树呢。
曾嬷嬷很有信心。
辇轿走了一段路后,宋芜撩起帐幔往外一看,发觉了不对劲。
从凤仪宫回未央宫,怎么会路过交泰殿?
宋芜虽对宫中不熟悉,但记忆力很好。
她道,“这不是回未央宫的路。”
魏承弯着腰回,“回娘娘的话,方才紫宸殿的人来传话,说陛下有令,请安结束后请您去紫宸殿一趟。”
宋芜瞥了他一眼,眼看着他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
心中嘀咕,去紫宸殿有什么好瞒着的?
一路上她心都没静下来过,七上八下的不安稳。
刚到紫宸殿,还没等人进去通报,便见御前宫女锦书快步迎上来,屈膝行礼时眼尾带着笑意,“昭容娘娘可算来了,陛下特意让奴婢在此候着,说请您先去偏殿更衣。”
宋芜神色微顿,紧接着一寸寸的红意蔓延到脖子根,象是红梅染红了洁白的雪。
这…这青天白日的,哪有一进殿就让更衣的!
哪怕心里再羞得难以见人,宋芜到底是不敢违抗圣意,跟在锦书身后去了东暖阁更衣。
东暖阁内早已暖意融融,四五个手捧妆匣、托盘的宫女太监垂手侍立,见宋芜进来,齐齐屈膝行礼。
锦书上前一步,在宋芜好奇的目光下,亲手掀开旁边描金雕花的衣箱。
一袭正红绣金线凤凰的嫁衣赫然映入眼帘!
宋芜极身后跟着进来的曾嬷嬷和桑芷皆瞪大了双眼。
“这…这是……”宋芜手指都在发颤。
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她根本不敢去想。
大红嫁衣一侧的凤冠上点翠珠花还缀着东珠,裙摆处用银线绣出的牡丹纹样细密精致,连衬里都是柔软的胭脂色云锦。
“这是陛下特意吩咐的,奴婢替您更衣吧。”锦书说着,两个宫女已上前,小心翼翼地为宋芜褪去外衫。